第7章 魚戲葉(七)(2 / 2)

連大總管跟他那鷯哥一樣不肯死心,然而強弩之末,屁都蹦不出來了,隻能心疼的將茶水一點一點往尥蹶子的八爺嘴裡灌。

殷成瀾向後靠在椅背上,轉頭看向靈江,這時太陽終於爬到了萬海峰的峰頂,初夏的暖陽穿過窗戶落在小黃鳥細絨的翅膀上,好似在它身上灑了一把金沫子,煞是好看。

殷成瀾道:“你若想得到我的回答,不妨明日再來。”

靈江見他眼底倒影著自己的小樣子,隻覺得男人的眼神更加深邃,他看著他時就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點點小腦袋,慢吞吞的轉了身。

他剛轉過頭,就又想再回頭看他一眼,不過靈江並非難以克製的鳥,相反,他有著很強大的自製力,說離開,便乾脆利落,不多說一句,不停留片刻的從窗邊一躍而下,飛走了。

萬海峰其高五千仞,山風海風獵獵作響,靈江迎風展翅,一路飛回鳥舍,還未到黃字舍裡,就被早已經在半路等候的季玉山攔住了。

季公子一臉好聽八卦的樣子,捏著靈江的小翅膀將他拉到一旁:“說了嗎?”

靈江把小翅膀從他指間拽走,負到身後,漠然說:“說了。”

季玉山眼睛一亮,表情跟那街坊門口湊在一起說誰家漢子真俊的婆娘一樣:“說了什麼?”

靈江道:“問他。”

季玉山瞪大眼,饒有興致的要往下聽,哪知靈江說了這兩個字後就閉起了尖尖的小嘴,不吭聲了。

他肩膀往下一垂:“沒了?”

靈江今日心情好,又賞他了一句:“沒了。”

說罷,扇動翅膀晃晃悠悠飛回了黃字鳥舍。

季玉山望著他的背影,略帶失落的歎口氣,仰起頭望著被枝乾縱橫遮掩的碧空,自言自語道:“長夜漫漫,等候的甚是心焦,難得一點飯後談資笑料,沒想到這小東西還怪有脾氣的。”

他將手背到身後,沿著梧桐樹下的小路往自己住的藏雨樓回,嘴裡嘟嘟囔囔的說著:“嚴楚啊,要是你在這裡就好了。”

第二日,太陽剛出山林,馭鳳閣群鳥便出舍開始進行早操晨飛了。

昨夜睡的很晚,早上靈江卻出奇的很早就醒來了,不過他自然是不會跟著晨飛的,而黃字末舍裡的訓鳥人老賴子在經過一壺鳥屎酒,以及甄選大會結束之後又焉了下去,酗酒酗的極其凶猛,天剛亮就醉倒下去,躺在滿是鳥屎的地上罵天罵地罵祖宗,也不管那一群老弱病殘的小鳥死活。

靈江輕而易舉的給自己開了鳥籠,正要離開去飛黃騰達,聽見身後柔弱的鳥叫,隻好擔起奶媽的職責,繃著臉挨家挨戶給自己的鳥鄰居喂食添水。

然後他站在水槽邊,望著裡麵圓滾滾的黃色倒影,用腳爪沾了點水,給頭頂那撮羽冠抓出風騷的造型,冷著臉左右看看,這才滿意的飛上了天。

昨日有季玉山帶路,不用過關卡就到了峰頂聽海樓,靈江不知道殷成瀾是不是有意試探他,才讓他第二日再上來。不過不管如何,既然已經得到閣主答應,那峰頂的禁地他便是能去,這道道條條的關卡他也能闖了。

設在去往聽海樓路上攔鳥的關卡平日裡是看不見的,然而一旦有信鳥試圖飛上聽海樓時,便會從一旁十人合抱的槐樹上飛出六隻猛禽。

那東西是鷹隼,雙翅張開足有一丈之長,翅翼褐色,從天而降時,猶如黑雲壓城,威風堂堂,其喙爪似鉤,能輕易撕開獵物的肚腹。

這六隻鷹隼經過訓練伏擊於槐樹之中,組成關卡的長空獵人,一旦有獵物偶然闖入,便如閃電衝上雲霄,張開漆黑雙翅,雷霆萬鈞般擋下誤入者的前路,先施威壓,逼誤闖的信鳥入舍,不成,則彈出利鉤與誤入者進行廝殺。

但凡飛禽,鷹隼最為凶猛,乃是浩蕩長空的一霸主,一隻便足以令無數鳥忌憚恐懼,更彆提此處設有六隻龐然大物,用連大總管的話來說,便是“有此六隼所在,蚊蟲不進聽海樓。”

不過,這句話顯然吹的大了。

靈江聽說那六隻隼剛被訓練完成設在關卡處時,有一日連大總管見海東青於雪原歸來,就賤不嗖嗖的跑到殷成瀾身邊說想用海東青試試關卡,明著說是比試,暗地裡卻有意要證明給所有訓鳥人看,海東青也不是不會敗的。

殷成瀾略一思慮,便將神鷹借給他試關,哪知連按歌這大總管皮相好看,實則內心猥瑣,立刻就將他那六隻隼在天空排兵列陣,勢必要將海東青拿下。

試關前還一派正經的說讓鳥點到即止,真放飛時,連大總管在地上激情澎湃揮舞信號旗,給六隼放出信號,全力拿下海東青。

殷成瀾的神鷹哪是吃素的,在主人一聲嘯聲後振翅長飛,直逼雲霄,它的雙翅更為雄偉,撲入雲空仿佛能遮天蔽日,與六隼在烈日下嗥嚎搏擊,未出半個時辰,便突破連按歌的六隼長空陣,迎著獵獵山風飛回了殷成瀾腕上,轉身衝雲霄振翅一嗥,鷹聲自雲顛懾下,山穀蕩蕩回響,直逼的那六隻鷹隼落在樹梢,半晌不敢展翅飛行。

後來,這六隻鷹隼跟他那主人一樣臭不要臉,一見海東青歸來,就做小伏低,慫成一坨,連叫都不敢叫一聲,隻能乖乖給神鷹讓路,等海東青攜信離開閣中,六隼就又出來威風了,當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靈江飛到關卡處,先悄無聲息落在了一處較為低矮的樹上,藏在樹葉之中往那個巨大的槐樹上望去,見那六隼抓著粗壯樹枝的抓鉤無比鋒利,陽光從樹影間落下,偶有照到,如淬過雪的刀刃泛著寒光。

他看了一眼,便意興闌珊的低頭啄了幾片樹葉子在嘴裡嚼著,將兩扇隻有小孩巴掌大的翅膀使勁舒展了一下筋骨,撲騰兩下後便直衝向了關卡的正中央。

才剛飛到半空,頭頂忽然一暗,靈江一抬頭,就見一對烏黑的翅膀卷起一陣飛禽特有的腥味朝他壓了過來,估摸是六隼覺得他太小,實在不足為懼,竟隻飛出一隻隼來攔他的路。

靈江在空中打了個旋,輕巧的避了開繼續往上飛,這時,第二隻第三隻隼一左一右衝了上來,它們帶動的風形成一小片急促的氣流無形的困住了小黃鳥。

靈江體重較輕,身形較小,不能像海東青憑借一身神武勁力衝破氣流,便退而求其次,忽然收起翅膀掉了下去,然而他隻是在退出氣流圈外後,便如燕子掠水般貼著最近的樹梢滑過,驟然振翅疾飛,眨眼間便飛到了那三隻鷹隼的上頭。

鷹隼一擊不中,紛紛亮出銀鉤,另外三隻也從天空而降,上下各三隻將靈江的前路後路封死,困在半空中。

這六隻老流氓被連按歌訓練的很不要鳥臉,打群架打的理所應當,三隻扇動翅膀製造出旋轉的氣流,另外三隻目露凶光向靈江啄去,顯然是要將它打牙祭。

柔弱小巧的小黃鳥無路可退,隻能張開翅膀順著氣流飛出,一隻隼猛地衝向靈江,他豁然收翅轉身,那隼緊追不舍,終於將一張大鳥臉遞到了靈江跟前,張開勾狀的嘴啄去,靈江眼裡一凜,抬起翅膀拍到了它臉上,輕輕一推就將那隻隼丟到了對麵的鷹隼身上。

接著,靈江趁剛剛那隻騰出來的空隙鑽了出來,半空扭轉身體,口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哨聲,破碎的葉子被他吹出,精準的削在了離他最近的兩隻隼爪上。

葉子薄如蟬翼,卻鋒利無比,靈江爪下留情,隻削掉了那兩隻隼的尖指甲,趁它們嗷嗷大叫時,撲棱著翅膀闖過了關卡。

來回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等連按歌收到消息有信鳥闖卡時,靈江已經不緊不慢停到了殷成瀾的書房的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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