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青紗帳幔被風撩了起來,輕柔曼妙的在風中起舞,靈江的小圓眼裡倒映出一張臉,那張臉不知道是怎麼生的,英挺逼人,格外俊美,如果大總管連按歌已經算得上好看,那殷成瀾便是比他還要好看百倍千倍。
他的肩背挺闊筆挺,顯得整個人氣宇軒昂,而他的五官如雕刻般的分明,劍眉橫斜,目似寒星,看人時眼神頗有剛毅之色,瞳仁漆黑,深邃的近乎銳利,但他並不淩厲倨傲,而是像一柄上古流傳的寶劍,鋒芒內斂,隻留下沉靜如水的風華。
靈江幾乎看的癡了,他顯然沒料到殷成瀾竟然長成這個樣子。
他來之前心心念念的是這個人的訓鳥術,等現在見到了真人,竟將那什麼要不要訓鳥拋到了腦後,管他愛訓不訓,滿眼都是這個人說話微笑的模樣,滿心都是‘他竟是這個模樣’。
連按歌推著殷成瀾走到書桌旁,靈江一愣,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殷成瀾竟然是坐在一隻通體碧綠的輪椅上。
他忽然間就想起來,馭鳳閣裡的屋子、亭廊、禽舍都是沒有門檻的。
靈江不知道怎麼形容眼前的這個人,就像是發現了一柄藏在朱砂裡的劍,先是能看見劍身清晰的輪廓,雪亮的刀刃,感受到古劍的鋒利和鋒芒,再往下一點點撫去剩餘的朱砂,直到握在手裡時,才終於看清原來上古神劍是斷的。
他遺憾斷劍,卻又隱隱覺得,即便是斷了一半,餘下的刀刃也能輕而易舉斬斷世間所有的神武利器。
完整的上古神劍過剛、過銳利,過孤傲,橫衝出世,必將使天下顛覆,而斷劍殘缺、內斂,克製,將一身鋒芒藏進遺憾之中,縱然出世,卻能護九州風雨太平。
殷成瀾給靈江的就是這麼個初次印象。
倒掛在屋簷上的小黃鳥陷入波瀾起伏的沉思中久久,久到沒注意季玉山已經和殷成瀾說罷了話,正將手握起放在唇邊彆有深意的乾咳。
“咳咳,我說完話了。”季玉山眼睛掃著半敞開的窗子,又微微抬高一點語調:“我話說完了,咳咳。”
他麵前的殷成瀾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在季玉山每說一句‘我說完了’之後,就禮勢周全的回上一句:“好的,有勞季公子了。”
季玉山乾笑:“我真的說完了,什麼話都沒有了。”
殷成瀾微笑看著他:“是的,季公子說完了,有勞季公子了。”
季玉山險些被急的要吐血,眼見連按歌就要開門送客,他三步並作兩步忽然走到一扇窗子邊,在兩雙目光注視下猛地推開:“我真的說完話了!”
話音剛落,隻見屋簷上有什麼一閃,便直直掉在了窗台上。
殷成瀾挑起一端眉梢,從季玉山身後看去,就見一隻小黃鳥四腳拉叉的趴在窗台上,渾身圓鼓鼓的,翅膀上的絨毛亂糟糟的,頭頂的一撮冠毛也亂糟糟的,他幾乎不敢承認這是個鳥,還以為從天而降的一隻蠢鵪鶉。
看見靈江,季玉山終於鬆了一口氣,轉身道:“我說完了,就先告退了。”他往門外走,快走到門口時轉頭道:“連總管不送送在下嗎?”
然後連按歌便被稀裡糊塗的支走了,留下殷大閣主和鵪鶉……不是,靈江麵麵相窺。
隨即,殷成瀾收回視線,放鬆身體靠在輪椅上,隨手拿了一本書放在膝頭翻閱起來。
靈江終於回過神來,磨磨蹭蹭從窗台上爬了起來,張開小翅膀撲棱兩下,抖了抖渾身的茸毛,還記得抬起爪爪抓了兩下頭頂的呆毛,然後張開丫形小爪邁過窗棱,走到了擺放在窗台邊的書桌上。
殷成瀾用餘光掃到這隻小鳥的動作,也不言語,隻覺得有點好笑,心裡想道連按歌這個老狐狸,關卡設置的是個屁,叫這麼一隻蠢東西都能飛上來。
靈江在桌邊站定,彆彆扭扭揚起腦袋去看男人,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原本心裡的打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目光隻要落在殷成瀾的身上,就會像糖稀似的粘住,同時,他渾身的感官都像不好使了一樣,全部凝神在了一雙眼睛上,嘴也不會說話,隻能就這麼直勾勾的瞅著他。
連按歌推門進來,一眼就看見了桌上的小鳥:“從哪飛來的,咦,有腳環,是閣裡的。”
殷成瀾似笑非笑瞥他:“我依稀記得有人信誓旦旦向我保證過,他設置的關卡,連個麻雀都飛不出來的。”
連按歌見小黃鳥這副直眉楞眼的蠢樣子,說:“估計誤打誤撞上來的,我給它弄下去。”說著便要去捉靈江。
他的手剛挨到小黃鳥,那鳥忽然一抬眼,看了他一下。
它的眼烏溜溜的,泛著一點剔透的眸光,然而就那一瞬間,連按歌猝不及防和它對視上,卻分明感覺到了那雙小圓眼閃過的寒意。
連按歌一愣,小黃鳥便輕而易舉從他手邊溜到了一旁,昂首挺胸的站在桌子的一角,防備的盯著他,低聲道:“等等,我有話想說。”
連按歌猛地回頭:“你聽見了嗎?”
殷成瀾沒說話,然而目光已經釘在了靈江的身上。
怕自己一看閣主大人就發呆,靈江故意彆過頭,不和他對視,但他卻感覺到男人落在他身上深沉的打量。
靈江不由自主站的更筆直,心裡莫名扭捏了片刻,這才猶豫的轉過圓圓的小身子,說:“我……是想來問你,願不願意訓我。”
他說完,屋子裡詭異的靜了下來。
連安歌看看靈江,又回頭看看殷成瀾,好一會兒,才困惑的說:“我沒見過這種品種裡還會學舌的鳥。”
殷成瀾更直白:“我沒見過這種品種。”
這麼一坨,又圓又鼓,形似鵪鶉,又笨又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