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一言9(2 / 2)

“哎喲,你怎麼還看我呀!嚇死人。信不信我把你丟池塘去!”

她記得,一直都記得,刻入了骨髓。

她想不明白,媽媽自己也是個女人,為什麼那麼恨她?

她不滿周歲,父母就去城裡打工了,過年才回來一次。

城裡有她媽媽喜歡的漂亮衣裳,也有她爸爸喜歡的台球廳、遊戲室,這些,對於這對自己都還沒長大的年輕夫婦來說,比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有吸引力得多。

兩歲上,那從來不給她好臉色的爺爺又喝醉了酒,一跤栽進池塘裡,像翻白肚的青蛙,咕嚕咕嚕,再也沒爬起來。

是奶奶將她帶大的。

奶奶疼愛她,不理彆家那些風言風語,嘲笑周家沒有帶把兒的,隻生了個丫頭片子,連牛都沒人放。

——肥田都沒人耕哦!

那群無聊長舌的人總怪腔怪調暗示。

奶奶就端出一盆水,往院子外頭潑。

夏夜清涼,奶奶總是用皴裂粗糙的手,愛撫著周涼柔軟的發絲,給她唱咿咿呀呀的歌謠,哄她入睡,旁邊螢火蟲輕盈飛舞。

那是她童年最美好的時光。

她六歲才會說話。

在此之前,除了奶奶,大家都當她是個啞巴。

三歲過年她爹媽回村裡,她媽媽穿得挺時髦,懷裡已經抱了個白胖男娃——她弟弟周陽。

周陽是初升的朝陽,周涼是深夜的寒涼。

她媽哄著兒子,聽說女兒還不會說話,倒是滿臉輕鬆:“啞巴就啞巴,無所謂。我瞧涼丫頭模樣長得還俊俏,過些年尋個村裡的漢子嫁了。哪怕年紀大腿瘸呢,能掙錢就行——女人隻要能生養,沒有嫁不出去的。”

奶奶說:“那也不能看著不管,你們在城裡那久,帶涼兒去城裡大醫院尋個大夫看看,指不定能治好呢?”

做兒媳婦的撇著嘴,瞟了自家男人一眼:“喲,娘,你這說的,以為你兒子掙得很多錢似的,他一個人掙的隻夠養我們仨,醫院哪兒是我們去的起!”

“你呢?”

“都去打工,陽兒誰看哪?陽兒可是你們周家唯一的香火!”聲音高,懷裡的男娃娃又哭又鬨,小拳頭亂揮。

當媽的哎喲哎喲心肝肉兒地哄著,看都沒看衣角邊大女兒一眼,高跟鞋一挪,差點踩在女孩兒腳背上。

小女孩淡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背著手,沒有表情。

奶奶板著臉,皺紋愈發深刻,想說什麼,她爹趕緊哄:“娘,你也彆急,我看涼兒挺聰明的,指不定哪天就自己能說話了,等兒子明年漲工資,就帶她去醫院看最好的大夫。”

——最後,也還是沒去。

奶奶不再提起這事,乾完農活的間隙,就拉著她去認各種樹木、昆蟲,看她爬樹跳躍,玩鐵環,捉知了,玩得大汗淋漓,奶奶臉上就浮起溫柔的笑。

“涼兒,要把身體練好,不給人欺負!”

村子裡有長舌的人到處說:女孩子家的那麼野做什麼,到時候不好嫁人!奶奶就在地上啐一口,背著雙手厲聲:“我家的涼兒不嫁人!”

奶奶又撿起地上一塊石頭,掂了掂,目有寒光:“你們誰家的男娃娃敢欺負我家涼兒,我老婆子跟他拚命!”

再沒人敢說三道四了,那些尾隨她的流鼻涕小男孩也不再敢出沒。

周涼站在大樹下,捏著個果子,眼睛濕濕的。

四歲多,奶奶送她去村裡的小學旁聽上課,她還沒到上學年齡,奶奶送了一大塊上好的煙熏臘肉給鎮上小學的楊校長,楊校長是讀書人,省城大學畢業的,一口普通話說得悅耳。

那本來是過年等她爹娘回來吃的。

她跟奶奶比劃著,媽媽回來,要生氣的。

奶奶摸摸她的頭:“不怕。奶奶做主。”

她又比劃——她不會說話,學了又有什麼用呢。

奶奶笑笑:“涼兒不用嘴巴,用眼睛就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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