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去外麵再找一張床,這樣行吧?”
蘇漾卻搖搖頭,手執拗地拽住他:“一起睡。”
“床小。”說完這話柯顧忍不住想把自己搖醒,明明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明明自己費儘心機登堂入室不過就是為了修複兩人的關係,可這麼個大好機會擺在眼前,柯顧卻推開了。就連柯顧都覺得自己腦子有病,去他媽的理智,不管現在的蘇漾在他眼裡多不清醒,先同床共枕了不好嗎?
腦子裡自己跟自己打了一腳,可腳步還是沒能邁動,柯顧抹了一把臉:“床太小睡不踏實,你睡,我就在外麵。”
“不。”
蘇漾就這樣定定地看著他,說出來的話卻讓柯顧徹底邁不動步子了——
“以前學校的小床我們都能擠下,這個可比那個大。”
這一覺兩人都睡了一個瓦實,睜開眼 睛一看手表已經早上八點了。踏踏實實的四小時睡眠對他們現在的狀況而已已經很奢靡了。
蘇漾一動,柯顧也跟著醒了。
看著睡眼朦朧看著自己發呆的小師弟,柯顧嘴角揚起一抹笑等著極大可能昨晚睡前斷片的蘇漾炸毛,炸吧炸吧,炸毛多可愛,炸毛了他才能擼。
沒想到當因為熟睡產生的紅暈漸漸從蘇漾臉頰褪下後,蘇漾清了清嗓子,舉起手:“嗨,師兄早。”
柯顧詫異了,他反問道:“早,小師弟,你知道現在是哪年嗎?”
“師兄你是不是因為睡眠太少記憶力衰退了?”蘇漾伸手摸了摸柯顧的腦袋,“也沒發燒啊,我等等打個電話問問老師怎麼回事。”
蘇漾邊碎碎念邊下床,柯顧伸手就拽住了他:“我們老師主攻犯罪心理學,精神學科他不行。”
“我問的問題就是跟心理學有關係有關係啊。”蘇漾一臉呆萌,腳步向後撤了一步,“比如理智領袖型人格如何一夜之間變成躲避型人格患者。”
柯顧:“……”
看著一臉呆萌可腳底滑不溜丟的小師弟,柯顧陷入了沉思。
孩子叛逆了怎麼辦?打一頓能好嗎?
……
嬉鬨歸嬉鬨,兩個人還是抓緊時間洗漱了一番,隻不過在出公共浴室的時候蘇漾被柯顧揪住了領子:“小師弟,彆走。”
“師兄,有事您吩咐。”蘇漾作乖巧裝狀。
“吹乾頭發。”
“好麻煩的。”蘇漾用毛巾趕緊擦一擦,“而且男人吹頭發都娘啊。”
柯顧挑起眉梢:“哦,蘇小姐,請吹頭發,你不吹我就幫你吹了。”
想到曾經纏著柯顧,非讓柯顧給自己吹頭發學生時代的自己,蘇漾就有些心虛。縮縮肩膀,乖乖地插上風筒。
他坐在凳子上,看著眼前的鏡子,而鏡子中的柯顧就他身後站著。蘇漾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就像是柯顧不會輕易再跟自己擠一張小床一樣,自己也不會再纏著師兄讓他給自己吹頭發。
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怎麼追憶,那也是過去了。昨天他也是受了牛流芳的刺激,一時壓不住心底的潘多拉魔盒,嫉妒心就這樣泄露了出來。
正出身,他的頭頂就出現了一隻溫熱的大手,擋住了風筒的熱風:“頭皮不燙?”
“嘶——”蘇漾這才後知後覺剛剛風筒一直對著吹的地方燙得發疼,“疼疼疼!”
柯顧搖搖頭,接手了蘇漾的工作,他不是不想幫蘇漾吹,隻是他實在不會吹頭發。他就隻會吹乾,可他記得從前講究的小師弟會扁著嘴說自己把他吹成了直男發型。
吹頭的人不知道那隻不過是撒嬌,被熱風吹的人不知道其實沒有不願意,隻有關心則亂。
不過此刻再纏綿的的心思都抵不過人命。
溫馨的晨曦時光轉瞬即逝,隨後他們就投入到了無休止的追捕之中。
武興為所有的人際關係都需要排查,不過正如柯顧所言,作為一個自戀型人格障礙者,他的朋友並不多,大多數的朋友都因為忍受不了他的自大和偏執,斷了來往。所以排查工作並不難進行,反倒跟他關係比較好的還是他的同事。
那個同事說其實武興為的性格跟剛入職時有一定的變化,最開始他們認識的時候,他記得武興為是一個特彆憤世嫉俗的人,但是因為武興為喜歡看書,有一次被吃完午飯出來遛彎的蒙綱毅碰見了,兩人聊了幾句,蒙綱毅確實覺得武興為悟性不錯鼓勵了他幾句,後來又給他列了書單。在同事眼中,兩人雖然算不上朋友,倒也稱得上是忘年書友。
同事說從那之後,武興為的性格就開始發生了一些轉變,雖然還是很自負,但是整個人氣場溫和了一些。除此,這個同事還提供了一個應 征了他們之前的偵查和猜想的線索——
“大武好像有幾個學生,可能是書友會之類的吧,他們都叫他老師。雖然我問起來的時候,大武說那些不是他的學生,是他的試驗品。可能大武不想當保安,想轉行試帶的學生吧。不過那些學生倒是對他挺尊敬的,之前大武生病住過一次院,那些學生買了好些東西去看他,我看著都羨慕。”
這就徹底符合了在縫目案中,蘇漾看到的現場。為什麼死者對凶手毫不設防,為什麼凶手能夠知道受害者的那麼多私密。
可惜的是,知道這些隻對之後的審訊以及起訴有幫助,但是對現階段抓捕武興為並沒有太多的幫助。
大家都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通緝令發出去了,他們已經接了好幾個報警電話,但是跑過去一看都撲了空。
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一轉眼就到了十二點半點,大家揉著咕嚕嚕的肚子坐在辦公室垂頭喪氣之時,有個預審科的小姑娘跑了上來:“李組,你們昨晚帶來犯人說他願意交代武興為的行蹤。”
李肖然豁然起身:“走,死馬當活馬醫。”
但就在他要走出辦公室的時候,蘇漾和柯顧的手機同時響了起來。
兩人都接起電話,半秒鐘後,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頭兒,城西書城。”
先說柯顧接到的那通電話,柯顧最開始接起來的時候直覺是騷擾電話,因為對方的聲音壓得實在太低,低得柯顧都沒有聽清,電話那頭是一個女孩的聲音——“柯警官,我是張童月,書城的前台,我看見你們在找的人了,我還看著他身邊跟著一個小男孩。”
而蘇漾接到那通電話卻是蘇漾怎麼都沒有想到的,電話那頭是一個焦急的女聲——“是、是蘇警官嗎?我叫蔣慧秀,我知道我這個請求很冒昧,但是我兒子明易不見了您能不能幫我找找?求求您了……”
說到後來蘇漾已經聽出了女子的哭腔,姓蔣的女士,明易……蘇漾眼前突然閃過了一枚用膠紙貼住了姓氏的校牌。
“蔣明易失蹤了?!”
“他每天中午放學之後都會去書城,我因為放心不下,下班之後會去看一眼。但是我今天沒有找到我兒子,問了書城的人他們說見他跟一個成年男子離開了……”蔣慧秀已經語無倫次了,“書城的員工說他們之前就認識,可我根本不知道,我報警了,可警察也隻能從監控查起,我擔心時間耽誤了,我兒子會不會……”
“書城……”
蘇漾腦子快速回憶了一遍他和蔣明易在地鐵遇見的情形,最後畫麵定格住了——
“《神曲》可不是普通小學生能看得明白的。”
“其、其實,我自己看也看不太明白。但是老師講得很生動。”
老師……
蘇漾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蔣女士,您兒子這段時間還在看《神曲》嗎?”
“對,是一直在看。”蔣慧秀抽了抽鼻子,“我今天早上送他上學的時候,他還跟我說他看到一個地方覺得老師講錯了,他要去問問。”
“蘇警官,你說會不會我兒子看書看得走火入魔了,《神曲》我也翻過一點,講了好些個神鬼地獄的,我兒子會不會想不開啊?”
“你先彆急,站在原地等我們,我們馬上就過去!”蘇漾掛了電話後,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遍,蔣慧秀和張童月兩個人的消息一對,大家都知道要出事了。
“媽的,對老人下手之後對孩子下手,他自己就是個社會渣滓!”孫賢狠狠地踹地,“我去通知交警封路。”
李肖然在這個節骨眼上不可能再去審那個嘴裡沒有半句實話的牛流芳,他把牛流芳的審訊交給了許沁和曾鬱,臨走前柯顧還特地叮囑了一句——彆被對方牽著鼻 子走。
之後柯顧、蘇漾跟著李肖然一起上了車,柯顧開的車,李肖然通知行動組,而蘇漾則給在看監控的警察打了電話:“找到他們最後攝像頭能拍攝到的地方,把時間和地址發給我。拐走孩子的就是我們在通緝的武興為,但是這一點不要告訴蔣女士避免他的恐慌。你可以試探地問問她看她對這個人和這個人名熟不熟悉。”
“蘇警官?”
蘇漾一怔,就聽那邊說:“蘇警官,是我啊,跟您一起去報社的那個,您還記得嗎?”
蘇漾:“……”要不是他判斷出來小警察是真傻不是假傻,他都要懷疑小警察是不是就是凶手了。
熟人就更好辦事了,省去了繁文縟節,蘇漾快速地把工作布置了下去。不多時,掛著警燈的車一路走應急車道,將原本的路程足足縮短了一半,他們很快就到了城西書城。
一進書城大門,一個人影差不多是撲過來的,蘇漾趕緊扶住:“蔣女士,您冷靜一點。”
人影正是蔣慧秀,她並不是要撲到蘇漾身上,而是想給他們下跪:“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找找我兒子吧,他就是我的命,求求您找找他吧。”
“您先起來,我們會的,現在全城的警力都在搜索明易的下落,我們一定會竭儘全力地找到他的。”
“那一切就拜托了……”原本瘦瘦弱弱的一個女人,此刻就像是力大無窮一般,蘇漾將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掰開都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為母者強啊……蘇漾想到這裡突然想起自己也好久沒回家了,等案子結了就回家小住幾天吧。
“您先坐著,有我的同事陪著您,您也仔細回想一下明易平常有沒有提到特殊的事情?比如特殊的人,特殊的地點等等。”
“明易最喜歡看書了……”說到這裡,蔣慧秀眼圈又紅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他看那麼多書,不然也不會像今天這樣。”
“不。”蘇漾拍了拍她的手背,“書沒有錯,有錯的是人心。”
蔣慧秀一怔,看著拉著柯顧往遠處跑的蘇漾,盯著他們的背影看了良久,點了點頭。
就像她遇人不淑,但那不代表世界上就沒有美好的感情了。思及此,蔣慧秀突然間找回了勇氣,她好想好想告訴她的兒子,告訴她,其實媽媽已經不恨了,媽媽不想用剩下的華年去恨一個渣男,媽媽更不想你背負著媽媽的恨走下去。
……
彆看小警察有時候傻乎乎的,但是他執行力其實很強,蘇漾跟他說了之後,他很快地將所有的目擊證人集合在了一起,也幸虧是張童月發現了那個男人是武興為,他們幾乎在十分鐘之內封鎖了書城。所以還能找到不少目擊證人。
不過問了一遍話後,小警察留下了三個人是知道最多有效信息的。所以蘇漾他們一到,就已經知道了武興為和蔣明易的大致對話。
蔣明易放學之後在老時間老地方看書,然後武興為找了過去,兩人似乎是認識的,蔣明易叫對方“老師”,然後蔣明易說了武興為之前有地方說錯了。隨後兩人激烈地爭論起來《神曲》中的問題,之所以有人會注意到,也是因為一大一小爭吵的場麵太少見了。
“又是《神曲》……”蘇漾唇角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武興為這是還想殺人啊。”
柯顧拍了拍蘇漾的肩膀:“他想殺人,我們就阻止他殺人,你冷靜下來想一想,他們有可能會去哪裡?把你覺得有可能的地方都找出來,我們人手充足,都分出去,一定能搶在他前頭。”
“好,我需要一張地圖。”
這裡是書城,這類東西最好找了,小警察一口氣抱過來一摞地圖。蘇漾從裡麵挑出了城西的地圖,三起命案都發生在城西,書城也在城西,武興為的住所地也在城西……在這種警方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的情況下, 武興為一定還會在城西。而且他現在目的就是殺人,不是逃命。
城西書城屬於在城西比較居中的位置上,武興為一定不會選擇其他區,而且也沒有條件選擇其他區,所以蘇漾斷定他還會選擇城西。
蘇漾在城西書城為中心十五分鐘車程以內的地方畫了一個圈,隨後他趴在地圖上,擰著眉頭拿鉛筆勾勾畫畫。五分鐘後,額頭布滿汗珠的蘇漾抬頭報出了五個地名。
這五個地方都不是居民區,而是工廠,從食品加工到印刷廠,看起來沒有絲毫關聯,但這個時候已經不是深究原因的時候了。
李肖然下令開展地毯式搜索,而且他們則分彆帶人前去蘇漾圈出來的五個地點。
離開書城之前,柯顧見蘇漾認認真真地捧著《神曲》閉上了雙目,口中念道——
“如果老天當真有眼,那就讓無辜者平安無事,讓暴怒者受儘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