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旋轉角度，因為料子太小，右手捏緊時不小心蓋住了一部分，宋梨突然腦海裡閃過一絲靈感。
宋梨又伸出左手，蓋住料子的半邊，隻看右半邊的形狀，然後右手一拍桌麵：“我知道要做什麼了！”
再次小心翼翼放好料子，宋梨重整旗鼓，接著興致勃勃地畫設計稿。
這塊料子的形狀決定了它沒法做項鏈，厚度又決定了它沒法做手鐲，擺件更是不現實，但是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太常見的飾品。
玉衡。
玉衡的形狀恰好就是半邊手鐲胚的形狀，而且也是薄薄的，隻不過現在雕玉衡的人很少，而且也從來不會有人從手鐲胚上麵取料，所以宋梨剛剛完全沒聯想到一起。
直到她不經意間用右手擋住了半邊料子，看著剩下半邊薄薄的月牙，突然發覺這不就是做玉衡的專屬料子嗎？
主題她也想好了，這塊料子是個正圓，剛好從中間切開，做成兩枚玉衡，一枚龍紋一枚瑞鳳，既可以分開戴，也可以合並在一起，正合適“祥瑞”的主題。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宋梨開始樂顛顛地畫設計稿，她敢打包票，挑選料子的評委肯定也沒想到這塊料子剛好能拿來做成玉衡。
畢竟從來沒人會從手鐲胚上取料做玉衡，也就是這塊“手鐲胚”太薄，才讓宋梨聯想到一起。
宋梨開始畫稿圖，她準備把這塊料子從中間切開，一半雕刻成龍紋玉衡，另一半雕刻成瑞鳳玉衡，玉衡可以單獨佩戴，也可以拚在一起變成掛件，怎麼看都是很好的寓意，就是雕刻的時候得小心再小心，這料子太薄，萬一有一點失誤就兩個都不能用了。
宋梨根據記憶畫著設計圖，玉衡算是一個比較古老的配飾類型，最近幾年市場上越來越少見，它雖然個頭不大，卻極為考驗雕刻水平。
玉衡的花紋非常細致，而且本身的料子很薄，隻能用最小號的刻刀來雕刻，容錯率非常地低。
因為很久都沒有雕過玉衡了，宋梨一時間換了好幾種設計稿，仔細比對著哪一種最合適。
其實分成兩半單獨設計雕刻會簡單不少，難就難在宋梨想把這兩枚玉衡設計成既能分開又能合上。
畢竟主題是“祥瑞”，當然是合而為一最為上乘。
她一連推翻了五種設計稿，才終於敲定最後的樣式，開始上手拓印雕刻。
先打開切割機，把料子從中間分開，然後拿過其中一半開始畫花紋。
場內的觀眾看到宋梨愣了半天突然又開始動了，不由得來了精神，結果觀察幾分鐘，發現她隻是在一直寫寫畫畫塗塗改改，又失去了興趣。
沈凱這是第二次參加比賽，上一屆他就是初賽被淘汰，這一次本以為準備得很充分，結果又是初賽敗北。
和其他淘汰選手一樣，這一次被淘汰了他也沒離開，畢竟有近距離觀察學習的機會，當然不能錯過。
沈凱覺得他之所以這一回在初賽就被淘汰，是因為他的對手都太強了，其中最強的，就是那個第一次參加比賽的宋梨。
她的藤蔓手鐲實在太讓人感到驚豔了，隻要是見過那個作品的，應該沒有人會不服她。
於是沈凱進來場館後就格外關注宋梨的表現，很可惜的是，宋梨的壞運氣延續到了複賽，她又抽到個手鐲料，甚至質量還不如上一次。
看到工作人員遞出來的薄片，沈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這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這料子長成這樣，誰能雕刻出好作品啊。
沈凱不由得有些同情宋梨，這位選手的運氣真是不怎麼樣，居然還能一場不如一場，初賽的料子好歹條形是厚的，這個就一個薄片，估計是涼涼了。
果不其然，和他預估的一樣，比賽開始後宋梨就陷入了僵滯，旁邊其他的選手全部都開始了畫設計稿，快的甚至直接上手雕刻，隻有她呆坐在工作台前，對著桌上的料子發呆。
沈凱很理解，遇到這種料子，誰都得頭疼。
隻是真的有點可惜她的天賦了。
宋梨的人氣還不低，看台上有不少人在討論她，沈凱聽到旁邊的觀眾基本都在可惜宋梨運氣不好，很是讚同地點了點頭。
不過沒想到的是，居然還有人幫宋梨講話，覺得她還有創造奇跡的可能。
沈凱伸著脖子看過去，發現是和他同一場初賽小組的兩個女生。
他心裡默默歎了口氣，雖然他也很想相信宋梨，但是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
場上其他選手的料子都比她正常不少，雖然也有裂或者蘚，但至少形狀是正常的，甚至奪冠的熱門選手宋景夏還抽到了個特彆好的料子，宋梨晉級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沈凱來看比賽的動力就是為了看宋梨又有上麵新創作，結果宋梨又抽到個爛牌，他頓時失去了興趣，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看屏幕。
看著看著就發現，能走到複賽的選手確實都實力不俗，雖然沒有什麼天賦驚人的天才，但是每個人的基本功都很穩，沈凱學習了不少。
等他再次看回宋梨的小畫麵時，突然發現宋梨沒有接著發呆了，而是重新開始畫設計稿，甚至畫了幾分鐘後就開始了拓印。
沈凱有些驚訝，宋梨這是……想好雕刻什麼了？
看台上也有其他觀眾注意到宋梨，都開始專注地看她，導播也很善解人意地再次放大了宋梨的畫麵。
沈凱仔細盯著宋梨的設計稿，發現沒看懂她在畫什麼。
結果宋梨又拿起料子，直接從中間切開。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宋梨難道還是決定切成幾段做吊墜嗎？
然而不是，宋梨隻切了一次，切成對稱的兩半截。
沈凱看得雲裡霧裡，完全看不懂宋梨的操作思路，旁邊也有人討論。
“誒誒，宋梨又開始動了。”
“好像是在畫稿子？我咋沒看懂她在畫啥啊。”
“我也沒看懂，看起來像個月牙，這是她獨立設計的嗎？”
“應該不能創新吧。”
“宋梨怎麼把自己的料子給切了啊？她真準備換成吊墜啊？”
“吊墜……分不會高吧，有點糊塗了。”
“對啊，而且這回主題是祥瑞，還是整體比較好一點。”
“她這個料子怎麼搞整體啊，難道雕個紙片手鐲？”
“有沒有人看懂她在畫什麼啊？我看不懂欸。”
“我也沒看懂，隻占了半截，感覺像是什麼很大的掛墜。”
“應該不是掛墜吧，要做掛墜肯定切短一點，這個直接切成兩半了，當吊墜有點怪。”
“欸？你們覺不覺得她畫的有點像玉衡啊？”
“玉衡？”
“？？”
討論聲一下熱鬨起來，眾人再次齊刷刷看向宋梨的直播畫麵，正好攝影機切換到宋梨工作台的視角，觀眾們可以清楚看到桌麵上的設計稿是什麼內容。
停頓了十幾秒後，觀眾席再次開始討論：
“我也覺得是玉衡，你剛剛不說我還不覺得，你一說我立刻就覺得是玉衡了。”
“是吧，這個形狀這個大小，還有這個厚度，都剛好合適。”
“真是好久沒看到過了，剛剛看到半月牙硬是沒反應過來是玉衡。”
“哇……我完全沒練過雕玉衡欸，她還會這個啊，好厲害。”
“她有點聰明欸，居然想到做成玉衡……”
“真的，還真彆說，這料子簡直比專門拿來做玉衡的料子都更合適。”
“有點意思，再看看她準備怎麼設計，看起來像是畫了條龍？”
沈凱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睛緊緊盯著前方的大屏幕，屏幕上宋梨的那個小畫麵正好是工作台視角，她正拿著鉛筆把圖案拓印到半塊薄片上，從桌上的設計稿來看，她應該是想雕刻成一枚龍紋玉衡。
另外半邊設計稿是倒著的，但是沈凱能看出來，應該畫的是鳳凰。
龍鳳呈祥，正好點題“祥瑞”。
沈凱不由得有點佩服，他沒想到這塊料子都能被宋梨發揮出妙用，居然能聯想到市麵上很少見的玉衡。
玉衡算是非常冷門的題材了，雖然工藝複雜，但是用料少，價格提不上去，近幾年做玉衡的越來越少。
他們這一輩的應該都沒怎麼練習過雕刻玉衡，沈凱也隻是見過聽說過，宋梨居然敢在比賽的時候拿出來，想必是對這個題材極為自信。
沈凱又開始期待起宋梨的表現，雖然還不知道宋梨雕刻玉衡的水平又是如何，但他總感覺宋梨這一輪也能拿下第一。
宋梨並不知道房間外的大屏幕把她的畫麵放到了最大，也不知道有很多觀眾在討論她，她正專心致誌地拿著鉛筆在手裡的半塊小薄片上畫花紋，確定所有紋路都複刻上去之後才打開最小的刻刀，開始一點一點雕刻。
這種小物件的雕刻並不比大擺件簡單，大的擺件雖然步驟多，但是雕刻麵積大，容錯率高，宋梨手裡這個小薄片也就她手指寬，玉衡又最講究花紋精致，因此雕刻起來極為費神。
雕刻到龍頭的時候，宋梨甚至戴上了放大用的眼鏡，生怕一個不小心，把眼珠子雕沒了。
這塊薄片本身的種水很不錯，小冰底，沒有多餘的顏色，隻飄了一些漂亮的藍花，乾乾淨淨清清爽爽，雕刻起來極為順手。
宋梨小心翼翼雕著花紋，聽到房間的門被輕輕敲響，然後是工作人員專門放輕的聲音：“您好宋小姐，方便我現在把午飯送進來嗎？”
宋梨回過神，放下手裡快要完成第一輪粗雕的龍紋玉衡，看了眼牆上的掛鐘，才發現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了。
雕刻起來就容易忘了時間，她速度還算快的，從想到玉衡這個主題開始畫稿到現在也就一個多小時，按照這個速度，晚上十點前肯定能雕完兩枚玉衡。
“方便，請進。”宋梨把桌上的工具和材料收拾好，空出桌麵來吃飯。
工作人員領著個餐盒進來，足足擺了三菜一湯。
宋梨有點驚訝：“這麼豐富？”
“組委會說，選手們雕刻很勞神費力，一定要吃好喝好。”工作人員點點頭，“我就站在房門外，您吃完喊我一聲就行。”
宋梨點點頭，謝過工作人員之後開始吃飯，飯菜很豐盛，但她沒有什麼品鑒的心思，後續要雕刻的內容還不少，她得抓緊時間。
花了不到二十分鐘吃完飯，宋梨喊工作人員進來收走餐盤，工作人員順便給她端了杯水進來，告訴她想上廁所的話可以按桌旁邊的鈴聲。
宋梨點點頭：“好的，謝謝。”
上午忘了喝水，宋梨暫時不想上廁所，於是接著投入龐大的雕刻工作。
龍紋玉衡隻剩尾部就完成第一輪粗雕了，宋梨活動了一下手指，再次打開刻刀小心翼翼地雕刻。
她準備把兩半料子設計成可以拚在一起，所以沒有按照常規樣式來雕刻龍頭和龍尾，而是改了一下外觀，將頭和尾分彆設計出凹槽，方便最後拚接。
粗雕並不怎麼費時，最耗費時間的是細化，而且宋梨做的是二合一，必須得兩半料子搭配著來雕刻，因此在外麵的觀眾看來，宋梨的步驟顯得亂七八糟的。
“宋梨怎麼東一下西一下的啊，第一枚雕完就一起細化了唄，先拋光好一個也好保保底嘛。”
“就是啊，她這個手藝確實是不錯，就是順序太亂了，感覺容易弄混。”
“哎喲她這個步驟看得我頭疼，我要是敢這麼雕師父肯定能罵死我。”
“我師父也是，我上次隻是先去把搭配的珠子雕出來沒有先打磨主件，被我師父罵了個狗血淋頭。”
“可能這就是大佬的自信吧，能雕到這種水平我也想怎麼雕就怎麼雕。”
“我怎麼覺得，她是故意不按照常規步驟來的呢，你們看她兩半料子的形狀，好像是對應的欸。”
沈凱從上午到現在一直都盯著宋梨的分屏一動不動，中午吃飯也吃得很快，生怕錯過一點步驟。
因為他看得很仔細，所以他大概推斷出了宋梨的意思，從稿圖上看，沈凱猜測她的左右兩半應該是對應的，並且在之後的雕刻步驟中逐漸印證了這個猜想。
沈凱靠著自己極強的觀察力，發現宋梨沒有按照常規方法雕刻玉衡的頭尾，雖然大致看上去和平常沒什麼不同，但是仔細看就發現改變了設計，頭尾的彎曲角度不太相同。
沈凱當然不會覺得宋梨是不了解正常角度才雕錯，她肯定是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果不其然，宋梨雕刻下一枚瑞鳳玉衡的時候就徹底暴露出她的設計思路。
她的兩枚玉衡，是可以拚在一起的。
龍鳳的頭尾都是設計好的對應角度，底部還有暗扣，可以拚在一起，也可以分開。
沈凱不由得感歎宋梨的大膽，玉衡這樣脆弱易碎的小件，雕刻的時候得小心再小心，稍微力氣重點可能就會裂會碎，宋梨居然敢把這兩塊雕刻成對應形狀拚一起。
這要是一步出錯，那可就全都不能用了。
真是藝高人膽大。
比賽時間過半，聶平生打開話筒報了次時，選手們紛紛開始提速。
宋景夏有點焦躁，她發現她的進度和預想的有出入，最開始她想用這一整塊料子雕一棵大的發財樹，她覺得她本就擅長這個題材，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結果事實告訴她，她真的想的有點太簡單了。
發財樹本身不是什麼罕見的題材，但是它的步驟確實多得讓人心煩，需要的枝條葉片實在是太多了，而且料子越大越費時。
為了好的寓意，發財樹隻能儘量往茂密的方向去雕刻，她根本沒法節省步驟，如果把發財樹雕得光禿禿的，看起來也一點都不祥瑞。
她從進到房間就開始雕刻，最多隻花了十來分鐘畫簡單的設計稿，吃飯也隻用了十分鐘，剩下的時間全拿來雕刻了，就這樣雕到了下午六點，她才勉勉強強雕刻完一半。
聽到聶平生的報時，宣布時間還剩四個小時，宋景夏頓時焦躁無比，手一抖刻刀雕歪了。
正在雕刻的葉片出現一小塊殘缺，看起來極為不協調。
宋景夏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裡越燒越旺的火，重新把那塊失誤給補救回來。
這樣下去不行，時間隻剩三分之一了，她才剛完成一半的雕刻，後麵還有打磨拋光和包裝，就這麼繼續下去肯定來不及。
宋景夏內心焦躁無比，不停地咬著下嘴唇，她心裡正在努力做著取舍，是放棄繼續這麼細致地雕刻葉片，還是減少打磨用的時間。
“雕刻這一半差不多用了六個多小時，剩下的時間肯定是不夠用的。”宋景夏抿抿嘴唇，心裡做好了決定。
她關掉刻刀，從工作台上拿了個比剛剛大一號的刻刀，決定不再像之前那麼細致地雕刻每一處細節。
這個料子太大了，就算她真的全都雕得很精細，可能評委也看不出來，還不如就粗放一點。
等最後拋光的時候，把前麵細致雕刻的部分重點拋光，其他粗放一點的就儘量減弱存在感，應該問題不大。
宋景夏不停在心裡安慰著她自己，在場的人料子都沒她的好，這一輪的第一肯定還是她。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6-2423:57:29~2022-06-2523:39: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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