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公盤依舊火熱,翡翠商們對投標的熱情更勝上午,投標箱前始終有不少人在排著長隊估算著價格投標,饒是參加了不少屆公盤的宋景言,看了也不禁感歎臨陽公盤的人氣之高。
“這個陣仗,比不少拍賣會都要厲害了。”宋梨三人想要走到後排去看料子,結果被排隊投標的人擋了半天,忍不住感歎道。
宋景言點頭讚同:“我之前去過規格最大的緬國秋季公盤,投標現場也沒有這裡熱鬨。”
“而且這還是臨陽第一次辦公盤。”江承硯也接了句話。
見麵前的隊伍鬆動些許,三人打算從中穿過去,結果後麵的人立刻接了上去,三人隻好停住腳步接著等。
身旁一個隊列裡的光頭大哥聽了三人的感歎也接話道:“是啊,本來來這次公盤就是看著玩玩的,結果規模這麼了不得,老板真是個厲害人。”
見三人均是兩手空空,也並沒有要跟著排隊投標的意思,忍不住問道:“小兄弟,你們不投標嗎?”
宋景言很久沒有被人稱呼過“小兄弟”了,一時有點想笑,清了清嗓子道:“嗯,我們先看看。”
光頭大哥開始好心勸他們:“有看中的還是早點投吧,這公盤隻開三天,今天都還有好多外地的沒趕過來呢,越往後投標的人越多,到時候趕都趕不及。”
“你看這隊伍多長,全都是搶著投標的,哎,說實話,這個公盤的料子質量確實是好,我也算是參加過好幾屆公盤的人了,著實第一次見平均質量這麼高的料子,要不是財力有限,真想全都投一遍。”
宋景言低頭笑笑,謝過熱心大哥的好意,然後假裝不經意地問道:“這個公盤隻開三天,大哥不會覺得不放心嗎?”
光頭大哥想都沒想就說:“為啥不放心啊,我問了那工作人員的,人家說是想讓流程快一點,早點讓我們拿上料子,這是好事嘛,老板也是好心。”
“以前的公盤真的太磨嘰了,等得人心焦,沒來通知的時候真是抓心撓肝,每天都在想是不是自己中標,這下節省了時間,立馬就能知道結果,不是挺好的嗎?”
“但是流程周期是這麼多屆公盤開下來慢慢確定的最合適的時長,畢竟這也不是什麼便宜的東西,一個就是七位數。”宋景言說,“周期這麼短,連考察都來不及仔細考察,萬一中標後才發現和自己想的狀況不一樣,那怎麼辦?”
光頭大哥一時有點愣,撓了撓自己腦門道:“我還真沒想這麼多。”
他旁邊人一直在聽兩人對話,聞言忍不住接話道:“這有什麼好後悔的,這料子還能突然變個樣子嗎?小兄弟,賭石看的就是時機,不抓緊機會好料子可不等人啊。”
光頭大哥讚同地點點頭,也跟著勸道:“是這個理,小兄弟,謹慎是好事,但賭石還是得拿出點魄力的,你看這隊伍多少人,不抓緊機會錯過好料子多可惜。”
宋景言不禁有些想笑,居然還有人“教”他如何賭石,真是難得的經曆。
他輕咳了一聲:“好,謝謝兩位大哥。”
正好隊伍鬆動了,宋景言和光頭大哥點頭作彆,三人穿過隊伍走進場館。
三人走後,光頭大哥戳了戳身前的同伴:“欸,剛剛那個小夥子,我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呢。”
同伴思索兩秒,疑惑道:“是嗎?”
光頭大哥摸著下巴:“總感覺在哪見過。”
這時,兩人身後排著隊的翡翠同行忍不住插話道:“剛剛那個是宋景言啊,宋氏的那個。”
“宋景言?宋氏?”光頭大哥愣了,“是京城那個宋氏嗎?”
插話那人嗤了一聲:“你連他都不認識啊,我看你跟他一直聊還以為你倆認識呢,是說怎麼還有人教這位閻王怎麼賭石。”
光頭大哥的同伴回過神來了,胳膊搗了搗他:“就是那個‘標場殺手’啊!”
“啊?”光頭大哥回想起來了,宋景言確實名聲遠揚,除了他的出身和比賽成績外,他在標場的成績也很出名,就算來得再晚也能虎口奪食,不少人恨得牙癢癢,卻也確確實實佩服他的眼力。
他很早就聽過這個名字,但一直沒見過本人,剛剛難得碰見一次,結果居然在教人家怎麼賭石?
“這……壞菜了。”光頭大哥撓了撓腦門,“我還以為他真是個不了解情況的小兄弟呢。”
他的同伴寬慰道:“沒事,他看起來也不是小氣的人,而且你也是好心。”
但光頭大哥卻陷入了沉思,剛剛他一直反駁,是因為他以為宋景言是一個沒什麼經驗的新手,但是現在卻得知對方是大名鼎鼎的標場殺手。
這樣的人,看料子的眼光肯定毋庸置疑,不肯投標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光頭大哥中午的時候特意去找工作人員嘮了會兒嗑,想拉近關係,打聽打聽老板的情況,聽對方說公盤時間剪短是為了讓買主快點拿到料子也沒覺得不對勁。
但現在聽了宋景言這麼說,他又有點遲疑了。
他這人彆的優點沒有,就是特彆容易聽勸,此刻是真的有些猶豫要不要投標了。
他從之前的思維裡跳出來,順著宋景言的思路往下想,越發覺得公盤有點不對勁。
料子質量超高,底價還特彆低,甚至絕大多數都不要底價,還節省流程,等待周期短,買主立刻就能拿到料子。
簡直是所有好處都被買主給占了!
這個老板是什麼大好人,寧可自己虧都要回饋素不相識的同行。
光頭大哥拽了下身前的同伴,遲疑道:“要不……我們先不投了吧,等多看看再說。”
同伴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他:“咱們都排到這兒了你跟我說這個,你腦子被門擠了?”
光頭大哥麵色猶豫:“還有兩天的嘛,之後再來也行,咱們還是多看看,穩妥一點。”
說罷拽著同伴走出隊伍,後麵的人很快補上了空隙。
同伴沒好氣道:“排了半個多小時了你又不投了,彆告訴我是因為剛剛那個宋景言把你給說動了。”
光頭大哥拉著他往裡走:“對,是他,你也彆著急,再多看兩天,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而且他說的也有道理,你想想這個公盤是不是有點對買主太好了,而且還沒有貨主,貨全都是老板的,他跟咱們非親非故的乾嘛對咱這麼好啊?”
公盤三天結束,中了標就得立刻交錢,交完錢等拿到料子還不知道要多久,老板還隻是個大家都不熟的人,這麼草率就投標確實是有點冒險了。
光頭大哥不禁有點後怕,他一向穩妥,怎麼這回這麼容易就上頭了。
另一邊,宋梨三人走向場館最後排,宋景言聽說臨陽公盤的標王是南卡一號,決定仔細看看。
場地最後方留著一大片空地,巨大的南卡一號擺放在擺台上供人觀看,擺台上貼著的,是鮮豔的黃標。
場館內的人大都去排隊投標了,隻有少數蹲在前排的料子前仔細查看,而最矚目的南卡一號周圍,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居然沒人對南卡一號感興趣嗎?上午來沒什麼人,現在也沒人。”江承硯疑惑道。
宋梨回答他:“南卡一號太大了,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的,這個公盤料子那麼多,那些翡翠商挑自己要用的料子都挑不過來,那還顧得上看這個大家夥。”
眼前的南卡一號足有兩米高,寬度也達到了一米四五的樣子,放在擺台上像是個小山,通體是黑色的皮殼,雖然是黑色,但是在光線下可以看見淡淡的油潤感,表皮有不少凸起的部分,從脫落的皮殼處可以看見辣味十足的陽綠色。
宋景言已經率先走上去近距離查看了,他打開手裡的照燈,壓在皮殼表麵看水路表現,江承硯也好奇湊上去打開燈檢查。
宋梨走到另一側,打開照燈看這個龐然大物的皮殼表現。
黑色皮殼具有吸光性,燈光一照下去就被牢牢吸住,她把燈移到脫落皮殼的部分,可以看見燈光下透出的綠色。
料子太大了,她足足看了十多分鐘才看完,而且頂上和底下還沒法看。
看完之後宋梨有點沉默,怎麼感覺這個南卡一號,很一般呢?
宋景言比她多看了幾分鐘,看完之後也沉默了片刻,表情看起來有點奇怪。
宋梨好奇道:“哥,怎麼了?這個料子有問題嗎?”
宋景言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斟酌道:“有點不對勁,我再看看。”
他再次打開照燈,接著又看了幾分鐘,然後說出一句令人震驚的話:“我感覺……這個像偽造品。”
江承硯驚訝地轉過頭,宋梨示意他接著說。
宋景言收起照燈,緩緩開口:“我以前是見過南卡一號的,在它還沒被收藏家拍走的時候,南卡一號研究意義很大,那個時候翡翠同行都可以在礦主那裡觀摩學習。”
“我以前也是親自上手觀察過南卡一號的皮殼表現的,雖然距離現在有好幾年了,但這個料子這麼特殊我不會記錯。”宋景言手指敲了敲南卡一號的表麵,“感覺這塊和以前我看過的那個表現不太一樣。”
第一遍查看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勁,但是外形確實是一樣的,所以他又看了一遍,確定是真的不一樣。
隻是有誰會這麼大膽仿製這麼有代表性的料子呢?
陳康是仿製者,還是受騙者?
江承硯也疑問道:“這可是南卡一號啊,當初還上過不少新聞的,真有人敢偽造這個?不怕被戳穿嗎?”
宋景言搖搖頭:“其實這個料子才不好去印證真假,幾年前拍走南卡一號的收藏家不是行內人,買料子隻是因為對它一見鐘情,以及家裡喜歡收藏各種獨一無二的東西,不是專門收藏翡翠的。”
“這次的公盤消息有沒有傳到他耳朵裡都不好說,就算傳到了,他可能也不在意。”宋景言說,“現在公盤才剛剛開,而且隻開三天,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宣傳過南卡一號的消息。”
“我們是第一批見到這個料子的人,今天之後這塊料子重新麵世的消息才會被傳出去,等消息傳到收藏家的耳朵裡又需要些時間,等他知道了過來辟謠,公盤早就結束很久了。”
江承硯訝然道:“怪不得這公盤才開這麼點時間,估計就是害怕被人發現這料子不對勁吧。”
宋景言頷首:“恐怕不止。”
宋梨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南卡一號”的體積,不由得感歎:“這都敢作假,也太大膽了吧,這要是標出去得多少錢啊,他就不怕進去?”
宋景言語氣淡淡:“這位陳康老板的勢力可是在緬國,誰知道等人發現真相的時候他還在不在國內呢?”
宋梨不由得驚訝,宋景言居然準確猜中了陳康的真正想法,原本劇情裡的陳康確實就是這麼做的。
臨陽公盤沸沸揚揚辦了三天,中標名單也隻用了兩天就整理出來,中了標的買主都喜氣洋洋地交錢。
誰知道交完錢後速度就一下子慢了下來,按照正常公盤的流程,中了標後大概一到兩周就會把料子寄給買主,但是臨陽公盤的料子卻足足拖了一個月才發。
有不少買主不滿,打去電話詢問卻隻得到老板很忙、人手有限的答複,買主錢都交了,催也不敢催太狠,隻好耐著性子慢慢等。
等到好不容易貨送到了,打開一看發現竟然不對勁,再和其他買主一對,發現料子全都是低劣偽造品!
買主們怒衝衝跑去臨陽興師問罪,卻發現陳康早已人去樓空,逃回緬國去了。
此事後來被稱作臨陽事件,是著名的詐騙大案,陳康一人騙了眾多翡翠行內人,並且還全身而退逃之夭夭。
並且之後還有其他同行透露,說陳康不止騙了公盤上買料子的人,還騙了一些翡翠老家族的人和他合作,騙取合作資金,甚至連宋家都被騙了。
陳康從此名聲大噪,不少人恨他恨得牙癢癢。
至於為什麼南卡一號沒被發現,因為當時宋景言沒去公盤,其他參加公盤的人也都不敢拍這塊料子,都一頭紮在彆的料子上,而那位收藏家也確實不了解翡翠行內事,一直到陳康案登上頭條才知道這件事。
想必陳康是提前打聽清楚了這一切才敢設下這麼大的局,騙了這麼多人。
“走吧。”宋景言發現南卡一號是偽造品後就對公盤徹底失去了興趣。
在這之前他還隻是懷疑對方彆有深意但並沒有證據,現在直接證據確鑿。
無論這個陳康是出於什麼想法偽造的南卡一號,他都不覺得會是什麼好想法。
公盤的料子確實很多,除了南卡一號以外,其他的也確實都是好料子,但誰知道這個陳康在打什麼主意呢?
料子質量高,但是讓人並不放心。
宋梨三人沿著人少的邊緣慢慢擠出場館,直接坐車回了酒店。
“今晚再待一晚,明天咱們就回去。”宋景言說,“晚上記得收拾下行李。”
江承硯有些驚訝:“這麼快啊。”
“這個公盤沒什麼接著看的意義了,還不如早點回去處理事情。”宋景言說。
他倒是很好奇,宋大伯來這裡見陳康,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宋梨回到房間,對著自己的豪華大床感慨道:“還以為會多享受幾天,結果這麼快就要走了。”
幸好她沒帶多少衣服,很快就收拾完了。
晚飯依舊是去酒店的餐廳吃的,正好碰上從公盤回來的翡翠同行們。
翡翠商們看起來很是興奮,還沉浸在投標的刺.激中。
“也不知道我這次能投中幾個,哎,能有一個我就知足了。”
“投標的老哥太多了,我投的時候瞄了眼箱子,嗬,都快裝滿了!”
“要是再多點料子就好了,直接大家挨個選,人手一個也不用搶。”
“你倒是貪心,要不直接讓人家陳老板把自家倉庫給你吧。”
“誒老劉,我看到你標那塊9832了,你標多少錢啊?”
“嘿,我還真沒見過你這種直接問的,方便你截胡是吧?”
“嗨呀,給兄弟透露兩手消息又怎麼了嘛,我以前沒關照過你嗎?”
“去去去,少打岔,生意場上的事,一碼歸一碼,各憑本事投標,是誰的就是誰的,少跟我說什麼兄弟啊。”
宋梨咬著小餛飩,心裡不禁感歎一聲,果然,料子對於翡翠商的吸引力是致命的,能察覺到公盤不對勁的人實在太少了。
看來這回,也會有不少人被騙。
宋景言從公盤回來後就一直很沉默,旁邊的喧囂似乎對他毫無影響,始終安靜地吃著飯。
然而他安靜,卻有人不想他安靜。
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人走到他們桌前,放下餐盤坐在宋景言身邊,對他揚了揚下巴:“不介意我坐這吧?”
宋景言回神,轉過頭發現是好友,點點頭道:“老徐。”
徐至跟宋梨和江承硯也打了聲招呼,然後問宋景言:“今天怎麼沒看見你投標啊?”
“我沒投。”宋景言言簡意賅。
“為啥,打算後麵投?這次公盤總共就三天,你就不用壓線了吧,就不怕來不及?”
宋景言搖頭:“不打算投。”
徐至夾菜的動作頓住,疑惑道:“為什麼不投,這麼多好料子你一個都看不上?”
宋景言思忖兩秒,開口道:“你不覺得,這個公盤不太對勁嗎?”
徐至大大咧咧:“是嗎?”
“公盤三天就結束,比彆的公盤時間少幾倍,保證金卻又高了幾倍,而且還沒有貨主。”宋景言淺淺點出幾個不對勁的地方。
徐至嗐了一聲:“貨主這個你上午還問了我,這個問題也不是很大嘛,說明老板確實很厲害,時間這個我之後去問工作人員了,人家說是想我們早點拿到料子,這是好心啊。”
宋景言看自己朋友一副缺心眼的樣子忍不住歎了口氣:“他乾嘛要這麼好心呢,一群非親非故的同行,他來做活菩薩?”
徐至眨眨眼,感覺宋景言今天說話刺刺的,剛想反駁就聽到他說:“而且,我發現他的標王是假貨。”
徐至瞪大眼睛:“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