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島聽說瀛姝答應了殿君的邀請,要一同逛燈會,自然得要求去當“保鏢”,生怕瀛姝嫌他礙事,挺著腰杆,擺出嚴父的架子來:“若是像往年一樣,大郎在家,他行事穩慎,有他看著你們幾個女孩兒,長輩們當然不會不放心,可今年大郎不在家,連四郎也被調去了市坊巡防,你和殿君去逛燈市,雖然有護衛,還有玄媖貼身保護,但大市上那樣擁擠,讓人怎麼放心?”
“好的好的,阿爹去,阿娘一同去,正好芙妹妹也能跟我們一同逛玩,熱熱鬨鬨和和睦睦的一行人,我哪裡會覺得拘束呢?阿爹阿娘從來隻知慣著我,又不會管著我。”
王島立時就把腰杆放鬆弛了,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女兒大了,不嫌棄我了,你以前可是很嫌棄我的。”
瀛姝怔了一怔。
她從來沒有嫌棄過父親,所以她回憶不起來,當年是不是固執己見,拒絕父親和她去逛燈會,瀛姝發怔的時間,倒是陸氏有幾分傷感。
她彆過臉去,不想說話,隻想著女兒當年無憂無慮膽大妄為的光景,怎麼看都不像能在宮廷裡如履薄冰的人,她的女兒,如果真由她畫出道逕,她希望的是一直無憂無慮,可她現在看著瀛姝的笑臉,眼睛裡波光流轉,還是她熟悉的女兒,隻不過……到底不一樣了。
瀛姝走一步算三步,取舍權衡,甚至殺伐決斷。
這才多久啊?不到一年的時光,瀛姝已經判若兩人。
正月十五當晚,瀛姝等著神元殿君,但等到的不僅僅是神元殿君。
司空月狐裹著一襲白狐裘氅,微笑著衝王島拱手:“奉父皇令,今日由我負責殿君及中女史的安全。”
王島:……
陸氏蹙著眉頭,直接問:“那麼是否能夠勞煩心宿君負責一下外子及我的安全?”
“那是自然。”
心宿君已經上了馬,從護侍手中接過一張假臉,扣在麵上,當然不會讓人認出容貌,其實上元佳節,哪怕是平民百姓也有不少人在逛燈市時帶上假臉,這樣的風俗有關避祟,也不知有多少人當真,不過瀛姝覺得帶上假臉的話,至少能免卻一些拘束。
神元殿君也帶上了假臉,她的興致特彆高昂:“今日我也可以騎馬,不必乘車了,阿姝,我這幾日一有空閒就讓於小娘子教我騎術,我已經可以穩坐馬上了。”
司空月狐就掉過臉來,他的那張假臉是女子相貌,白皮細眉眼角飛翹,眉心還貼著花鈿,這也是時下的風俗,上元節覆假臉,男子扮作女相,女子則扮作男相,甚至有人連衣著都改了,圖個樂趣,可司空月狐帶著一張女相的假臉,雖還是男子的著裝,竟也不覺違和。
“今日禦街上人流擁擠,殿君的騎術畢竟還不算諳練,為防意外,還是乘車的好。”
瀛姝差點就沒忍住跟司空月狐唱反調,卻情知這人提出的建議忠懇,往年上元佳節,禦街上確實發生驚馬墜馬事故,且殿君初習騎術,堪堪隻能在馬鞍上坐穩,還不熟習如何馭馬,又還沒有自己專門的坐騎,不識坐騎的脾性,哪怕再是溫順的馬,馭者如果操控不當,也有驚馬的風險。
她便挽著殿君的手:“我今日陪殿君乘車,正好我家芙妹妹也不識騎術,我們總不能讓她獨自乘車。”
神元殿君雖說有些失望,但她本來就不任性,當即也沒有堅持。
兩輛車,三個女子共乘,王島夫人二人共乘,王島和陸氏的車稍落後,他還跟妻子道:“看,帝休越發穩重了,往年上元夜去逛燈市,她可不樂意乘車的,她的騎術是精進的,現在竟懂得遷就殿君和芙兒。”
“她過去也沒有那樣任性,隻不過跟四娘合不來,四娘也不願和她同乘一輛車,她才乾脆跟兄長們一同騎馬。”
陸氏看著前頭那輛軺車,瀛姝雖然跟殿君說說笑笑,卻沒有冷落佳芙,佳芙本是安靜寡言的性子,今晚也顯得活潑興奮,不知在說什麼趣事,引得神元殿君轉過臉去看她,瀛姝和佳芙沒有帶假臉,陸氏甚至能看清佳芙一側麵頰上泛起的紅光,雖略顯得有些羞澀,但依然侃侃而談,她也微微笑著。
就跟王島說:“弦月居空著,帝休鮮少得假回來,我尋思著不如讓芙兒住進去,如此她來無憂苑也更加方便些,且白媖、青媖幾個婢女都識字知書,芙兒起步得晚,她雖努力,身邊有幾個婢女伴讀進展更快。
現在議親雖早了些,可三年也就轉眼即過,芙兒的婚事得靠我們替她打算操持,你不是認得好些寒門郎君麼?若家中有適齡的子弟,或許可以讓他們一對小兒女早些接觸,我是不大看好盲婚啞嫁的,孩子間彼此喜好性情相和,婚和才能真正和睦。”
“也是啊,歲月真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帝休都快年滿十六了,若不是應選入宮,她此時定然已經出閣,我現在反而覺得帝休入宮是一件好事,雖然不能日日在我們眼前,好歹像上元佳節,還能跟我們一同逛燈市。”
前頭那張車,瀛姝看著司空月狐一騎當先,應是聽不見後頭的言談,她便壓低聲問神元殿君:“今日真是陛下讓心宿君隨護的?”
殿君略覺尷尬,不過轉而意識到瀛姝現在看不見她的神色,就低應一聲“欸!”
瀛姝笑了:“怎麼?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事故不成?”
“原本我要出宮逛燈會的事,先是知會了謝夫人,謝夫人說不必報請陛下許可,我現在雖然居住在神元殿,卻不受宮規約束,沒人會阻止我出宮,除非需要安排宮衛護侍,才需要報請陛下調度。
我在宮外本是有些侍衛的,就沒想勞師動眾,因此今日在宣陽門樓上,挨過了酒宴,我才跟陛下告辭,說昨日就約了你一同逛燈市,誰知二皇子、三皇子聽聞,竟都爭著要護侍我的安全,相持不下,陛下便讓心宿君護衛安全了,我原以為……陛下聽說我約定了你,會把這差使派給鬼宿君呢。”
佳芙低低笑了一聲,連她都聽出來了殿君的言外之意。
殿君卻道:“阿芙莫笑,我可沒有調侃阿姝的意思,鬼宿君一則是臨沂公的學生,另則如今負責督防宮衛,陛下既要調遣宮衛隨護,理應先考慮鬼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