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壓力很大,但依然細嚼慢咽,嚴肅認真地評價道:“這道煎卷用的是麥粉為皮,裡頭有菰米、羊肉細葺、芋絲等幾種食材,餅皮酥脆,餡料鹹香,卻不失清甜,的確甚是可口。”
“那你就多吃些吧。”司空月狐問:“田石涉今日宿在府裡了?”
這話,也不知道在問誰。
抱琴搶先回答:“是妾自作主張,挽留兄長留下來過除夕,不過妾已經先稟報了簡媼,簡媼也覺兄長常與殿下議事,宿在客院是無妨的。”
田石涉因為公務耽擱,留宿在心宿府當然無妨,可今天卻不是為了公務,抱琴在心宿裡招待田石涉,突顯的是她與從不同的地位,這不能稱為無妨。
不過司空月狐真懶得再教誨這個女子行事的分寸。
田氏並不是不懂分寸的人,她卻有意要突破這一分寸,司空月狐本來不必遷就她,哪怕是看在田石涉的情麵上,也大可不必容忍另懷居心的女子一直在試探他的底限,可暫時留田氏下來是太子的主張,既如此,打發了田氏會增添更多的麻煩。
司空月狐側過臉,對於榆道:“你是孤兒,甚至不知道父母是何方人士,隻記得自己的姓氏,因為入宮時正是榆錢當季,就以榆字為名,你也真是可憐,在我身邊,習慣了謹慎小心,因此除夕日你也隻得了公中份例做為餐食,應當早就消耗了,可巧今晚該你有這口福,是不是還需要我陪你飲幾杯酒,聽你嘮叨些日常事?”
“奴婢這就去拿酒來!”於榆喜出望外。
抱琴既然備了解酒湯,就沒有再備酒,她隻道心宿君是不喜飲酒的,至少燕居家中時,若無外客,鮮少飲酒,誰知道今日心宿君卻動了興致,忽然想喝酒了……但隻讓宦官陪著喝酒……罷了,殿下心存大誌,因此才不會耽於情色,再說殿下話雖那樣說,不也沒有讓她離席?
司空月狐起身:“我自己去取酒吧,你先多吃些菜,這麼大桌子吃食,不能浪費了。”
他這一離席,留下了兩個麵麵相覷的男女,於榆差點沒被煎卷給噎著,不過轉念一想,欸!我一個宦官,跟一個婢女在一塊兒吃吃喝喝並不是件多麼怪異的事,反倒是我走開了,把殿下單獨留在這裡……指不定日後主母入府,會聽見多少閒言碎語呢,田郎將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但他這個胞妹,心眼多,還頗為自以為是,我就當幫殿下消災吧。
於榆就灑灑落落大快朵頤了。
司空月狐既常住在書苑,書苑裡自然有存酒的地方,瀛姝送來的兩大甕酒就保存在書苑東北角的酒庫裡頭,司空月狐不在府裡的時候,書苑的門禁非常嚴謹,像酒庫、茶庫等地,非他親信是不能進來的,因此酒庫並沒有設鎖,但不代表著沒設防。
除他之外,隻有於榆知道防備細節。
可今天司空月狐並沒能取到酒。
他看了見聞機,直衝他飛來,停在他的肩膀上,他一留心,發現聞機的腿上纏裹著一窄條絹帛,於是他又轉了向,回到暖閣,替聞機“鬆綁”,他看見輕薄的絹帛上寫了一串數字,喝看不懂是什麼意思,但聞機是跟著瀛姝的,隻需要略動腦子,就恍然大悟了。
這種他看不懂的帛書,自然不是送給他的。
“看著挺機靈的一個丫頭,咋就犯蠢了呢?”司空月狐搖搖頭,一邊把絹帛纏回聞機的腿上,一邊嘀咕:“馭師都被我召回了,她居然以為聞機能把這東西送去鬼宿府?我是不是跟她說過,聞機隻能聽懂特殊的指令?”
聞機偏著頭,扇著翅膀。
“罷了,少不得再助她一回。”
心宿君於是忘了取酒這件事,他從另一扇門直接出去了,沒有去鬼宿府,隻不過在經過鬼宿府時打了個忽哨,他看著聞機飛進院牆,又一轉身,拐向了紫微府,除夕夜,他得去騷擾騷擾太子兄了。
於榆已經吃撐了肚子,還沒有等到他家主人取酒回席,隻見抱琴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更覺一團鬱氣在臟腑裡橫衝直撞,一不小心,打了個飽嗝,這下雖滴酒未沾,卻把臉脹得通紅。
“內臣可覺得菜肴還算可口?”抱琴哭喪著臉問。
“女使的廚藝確實出色。”吃人的嘴軟,於榆隻好奉承,而且惻隱之心大動,陪著笑臉道:“其實我方才就看出,殿下今日其實是過量了,但殿下一貫上頭上得慢,且殿下自己都不會及時覺察,應是剛才一走動,才覺得頭昏眼花,逕直回暖閣安置了,天氣這麼冷,女使也早些回處所安置吧。”
抱琴彆無他法,也隻好“铩羽而歸”,於榆卻因為滿肚子的怨氣急需發泄,打定了主意要和四殿下理論理論,誰知道把書苑找了個遍,竟不見四殿下影蹤,於榆自己被自己嚇了一大跳,甚至掀開了酒甕,心驚膽顫往裡瞅,生怕自家主人突然又出現連他都觀察不到的異狀,直接掉酒甕裡淹死了。
還好隻是自己嚇自己。
可殿下究竟去躲去了哪裡?用得著這樣畏婢女如虎麼?於榆滿腹疑惑的在書苑裡徘徊,然後他看見,他又看見了,他家莫名消失的主人踱著悠閒的腳步回到了書苑。
“殿下!”於榆這下是真的滿腹委屈了。
司空月狐不由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那個……我方才突然想起來有個要緊的事必須得和太子兄商量,就去了一趟紫微宮……你,還好吧?”
於榆看著是沒大事,不過司空北辰是真睡不著了。
有一個姓名,現在堵在他的胸臆裡——賀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