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有藥的確能銷魂(1 / 2)

柳太醫自從答應了繼續留任,就把一腔心血,完全用在了編著他的《仵驗錄》一書上,他原係遊醫,屬於地位比館醫還有所不如的階級,有幸承蒙了皇帝陛下的賞識,才能在那個特彆動蕩的年代成為醫官,醫官可謂為疾醫中的最高階級了,當然其實在官員階級中,他仍然處於是底層。

醫官純粹屬於是事務官,不可能涉足朝堂,乾預政令,他的《仵驗錄》若要得以推廣,發揮實際作用,的確需要世族相助,因此縱管他已經厭倦了在宮廷周旋,卻還是被一個黃毛丫頭給說服了,那個丫頭,出身高貴,看上去嬌矝,膽識還真是不凡,才乾足以擔任斷案的刑官了,隻可惜,哪怕她是男兒身,這樣的身份也絕不可能真去地方州縣斷案,州縣那些負責查案的吏員,也著實沒幾個靠譜。

可畢竟當朝堂開始重視刑案的查審時,種種弊病才有望得到緩解,哪怕少一個無辜之人被冤為凶手,多一個殺人害命的真凶得到罪懲,他的一番心血總算沒有白廢。

最近宮裡,倒還算太平,皇帝陛下禦體康健,體弱多病的皇後信任的醫官又另有其人,沒有嬪妃有孕,對於柳太醫這樣的醫官而言,空閒就多,但到底還是要來太醫署候值的,柳太醫這天,就趁著“職務之便”,又翻閱著州郡上報的毒殺案件,他早就發現了其實相當多的毒物無法用銀器試探,而且是藥三分毒,藥不對症,也會成為導致患者死亡的罪魁禍首,可真要驗證是病亡而是中毒身亡,最穩妥的辦法還是剖屍,然而不僅是仵作術業不精的問題,世人多忌死無全屍,這也會造成剖屍驗證的困難,柳太醫是個注重實踐的人,因此他現在麵對的最大難題仍然是,沒有太多剖屍的機會,用來驗證他的判斷。

有時,也隻好用鼠耗、貓犬這樣的畜物來做試驗,可畜物畢竟跟人有所區彆,存在的差異也很讓柳太醫傷腦筋。

如果能更多剖屍的機會就好了。

他才這樣想,瀛姝就來請教了。

一聽瀛姝問的是殷才人的病症,柳太醫實在忍不住跌足歎息:“那時我不在太醫署,隨軍隊出征了,我因最擅長的就是駁骨療傷,且那場戰役還極關重要,是我自己請命出征。後來回宮後,才聽說殷才人的奇症,是有個醫女,告訴我她似乎把得了孕脈,但因當時殷才人已經昏睡不醒,無法問診,觸診也沒有感覺到明顯的孕狀,因此她沒有把握。

我行醫多年,還從未聽說過有哪個患者入夢不醒,以至於斷飲斷食衰竭而亡的,多半是被嚴重摔傷後才有昏死而亡的症候,這其實是容易判斷的,可我查閱了殷才人的病簿,她並沒有內失血的症候,不是因為摔傷損及臟腑才陷入昏迷。

我也懷疑過殷才人是被毒害,雖然我並沒有聽說過世上有此奇毒,可好端端一人,沒有沉痾,又不是臟腑破裂失血,全然沒有症狀,就一睡不醒,而且昏睡之時,竟還發出斷續輕微的鼾聲,這樣的症候慢說是我,從來也沒有哪個疾醫遇見過。

我壯著膽子,向陛下請求開棺驗屍,陛下沒有允許,因此殷才人之死的確是未解之謎。”

瀛姝已經聽柳太醫說過,有不少的命案,未經剖屍都實難斷定是否是中毒,尤其有種慢性之毒,得長期服用才會造成中毒者死亡,且先顯出的都是病症,倘若疾醫醫術不精,或者疏忽大意,很難診確,但沒死的人當然不可能經過體剖驗證——正如謝夫人,是被一種極其溫和且罕見的毒藥導致不孕,靠診脈難以診確,也不能剖體進行驗證。

殷才人哪怕身份不高,可畢竟是一度受寵的嬪妃,當年她都已經入土為安了,陛下萬無可能同意開棺驗屍。

“先生以為,的確沒有藥物能令人莫名其妙陷入昏睡?”

“至少我從未聽聞有哪種藥物能致人昏睡而亡,哪怕便是麻沸散,能短暫令人失去知覺,藥效一過,患者也會清醒。”

“如果加大藥量呢?”

“麻沸散其實就是毒藥,過量當然會導致患者死亡,不過用鹽水即可促醒,且就算再生彆的意外,患者也不可能一直如陷昏睡,會立即發生抽搐、白沫等等劇烈且明顯的症狀。一般而言昏睡不知痛覺導致衰竭而亡者,都是腦部受到重創,我曾經當遊醫時就遇見過兩個病例,傷者都是從高處跌落,導致臟器、腦部均受重度創傷,經診治,臟器逐漸恢複了,呼息一直不停,但因腦脈的傷勢沒有能夠治愈,因此而回天乏術。

可這兩例患者都有明顯外傷,我實也不說不清世上是否有毒物,能夠損及腦脈,我能肯定的是現在太醫署的醫官,不會診不出腦脈受傷引至昏睡而亡的症狀,就像我遇見兩例,傷者腦脈受損,失去痛覺,可經針炙,尚能短暫清醒,口不能言卻能睜眼,且哪怕昏睡時,仍能吞咽,否則也無法延至數十日後才不治而亡。

殷才人的症狀卻跟他們完全不一樣,有呼息,但失去了吞咽能力,也失去了任何痛感,沒有抽搐、白沫等等症顯,就像睡著了,被渴死餓死一般,這是傳說中的巫術,我還沒見過一個實例。”

柳太醫不是不信巫術,他相信巫術其實是一種神秘的蠱毒。

“如果陛下允我剖屍,我有把握斷定殷才人是否因為中毒,雖我不知毒方,且人死不能複生……但我不信這樣的毒物能無色無味,讓人中毒而不自知,確定中毒,便有可能鎖定凶手,可惜啊,這事已經過了多年,殷才人的體膚臟器應當已經無存,就算開棺,我也無法驗證其腦脈是否受損,是因外創受損,還是因為毒物了,也自然無法驗證,世間是否存在一種罕異的病症,真能讓人昏睡而亡,在脈息上,症狀上,甚至沒有半點體現。”

瀛姝卻是確定的,世上真的有那種毒物。

殷才人當時肯定知道自己有孕,這對她來說就是性命攸關,因為她已經很長時間未受帝寵,腹中的胎兒絕無可能是皇子,隻有可能是皇孫,她當時選擇了威脅皇後或者太子,而不是向司空月烏求助,說明她不敢告訴司空月烏她已有了身孕,她當時棲身於含光殿,是的,她不能讓賀夫人知道她暗中引誘司空月烏一事,她明白如果讓賀夫人知情,她必死無疑。

於是殷才人隻能要脅皇後或者司空北辰!

但口說無憑,這件事應有人證,而且這個人證必定是虞皇後及司空北辰都無法滅口的,這人究竟是誰?

殷才人究竟是怎麼會自願喝下的銷魂散?柳太醫的判斷是對的,那藥不是無色無味。

瀛姝雖然沒有喝過,但南次喝藥時,她想衝上去阻攔,聞見一股奇香,且殘餘的藥汁,呈丹脂之色,這種藥添加至飲食裡,必然會被覺察,殷才人是明知有異而服,很可能她當時以為是某種無法被醫官診出的打胎藥,甚至還相信了此藥有某種不被他人察覺的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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