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是頂靈透的,一看見我讓付氏去送糕點,就明白我有話跟你私下說,並不會真帶著彭良人一同來,如何?付氏在途中可曾故意挑釁你?”
瀛姝就把付氏的話說了。
“我從前也是瞎了眼,隻道付氏能夠知恩圖報,把她視為長伴在身邊的知心人,經她挑撥,也做下了不少糊塗事,我現在都不瞞你了,前一段我甚至差點為了付氏跟南次離心!到底是南次警醒,當然,這也多得了臨沂公的教導,我這婦道人家看不破的是非黑白,在南次眼裡卻是一清二楚的。
我對付氏真正生疑,也就是因為子薑的事件,我情知她已經投靠了長風殿,背主求榮,我沒有點破她,也是為了不想打草驚蛇,不過這些事,我自然要跟你透底。”
喬嬪並沒有多留瀛姝,瀛姝自然也不會在愉音閣久留,剛出愉音閣,居然就看見了明女儀,明女儀又顯然是在那裡等她的,這就讓瀛姝“受寵若驚”了——簡嬪可不是喬嬪,哪會視她為“炙手可熱”的“奇貨”?
“我本是要往中女史的處所去,剛拐過行廊,就見中女史進了愉音閣,於是乾脆就在這裡等著了,是娘娘想見中女史,相請中女史往望川閣一敘。”
簡嬪沒備茶,也沒備糕點,又知道今日就算陛下是去太學視事,沒有令女史、女儀隨侍,瀛姝這中女史屬於“候職”的狀況,是不能飲酒的,她便長話短說:“我是受人所托,雖然我也正滿頭霧水呢!方才四郎來問安,卻讓我帶話給你,說十幾日過去了,還沒有收到你的心得,非要我提醒你不可懈怠。”
瀛姝:……
司空月狐借給她的兵書她沒忘了讀,卻並沒把上交心得的事放心頭,那人竟然還讓簡嬪摧促她按時交“功課”?四殿下現在應該忙著肅整中軍吧,如此的好為人師還當真是詭異。
半個上晝的時間就這樣消磨了,剛回處所,南次卻已經等在這裡,帶著個食盒,也是糕點,方才是瀛姝自來喜歡的酥香口感,女官的處所哪怕是皇子也並不適宜進入的,隻不過連皇帝陛下都有默許在先,南次偶爾來這裡喝盞茶,跟瀛姝在院落裡閒敘片刻倒沒人誹議質疑,可今日南次卻相邀前往歲寒樓,他提著食盒,有如當年在王家大宅,一場雪後,和瀛姝登高賞那滿園梅花的辰光。
建康宮裡的歲寒園也遍植了梅花,每一株梅,都比乾陽殿“資曆”更老,可歲寒樓卻是古樓,據載建於百年之前,而今也的確保留著古韻,因為樓上存著一些名士大家的字畫,尋常並不許宮人擅入,若非跟前南次前來,瀛姝也是無法登樓的。
今冬,霜雪不多,可天氣總歸是陰冷的,登高古樓,雖可見滿園的豔色,終覺有如出世的寂寥,略舉目,直接撞入眼底的是雲低煙白,遠山是一道道的暗影,像步入了暮藹,且迷失在了紅塵之外。
南次打開食盒,取出糕點,用錦帕托著遞給瀛姝,瀛姝接過來,酥脆的食物會在唇齒間溢出聲響,在很多“規矩”的場合都要格外小心,可這座樓上現在卻不需要講究吃的技巧,她大是滿足,扭過頭,笑眯眯:“這是福澤坊的‘胖子酥’。”
她是很久沒吃到這口美味了。
“司空月狐讓你去了他的茶齋?”南次問,問完他也咬了口“胖子酥”,他幾乎已經忘了這口美味,福澤坊名號雖然聽來大氣,實際卻是間小鋪子,因為位於福澤坊,市人便以坊名相稱,因為福澤坊的客人多為布衣平民,糕點雖可口,價格卻低廉,自然也不會采用昂貴的食材,福澤坊的糕點,實難進入宮廷。
瀛姝用錦帕拭了拭嘴唇。
她眉眼間頓時有了凝重的氣氛,高樓外的雲煙,低濃的影色彌漫進了高樓裡。
瀛姝猜到了,南次之所以耳聞這件事,必然是通過司空北辰的嘴巴。
“你不願讓司空北辰因此加害司空月狐?”南次也猜到了瀛姝的心思。
“我想以司空月烏為誘餌,迫使司空北辰觸犯大忌,因為司空月烏的生死其實無關大勢。南次,我們現在所曆的時期是歲月回流的建興年,因為存在諸多重生人,很多事情已經更移,可有更移並不會影響大勢的走向,比如杜昌重生之後殺妻,他改變的他自己以及杜娘子、費氏的命運,但不管他是否重生,有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無法對華夏的存亡造成影響。
司空月烏前生時是為司空北辰害殺,這雖然有悖阿伯的心願,可如果僅隻是這點程度的皇族相殘,其實動搖不得大豫的根基,但司空月狐不一樣。”
“我明白。”南次慢悠悠吃著“胖子酥”,目光往高樓之外放開,一道道山川的暗影,使他無法分辨是否已經因隔了江河,不再屬於大豫君臣所能保障的天下,他突然想起了昨日,君父召見他們兄弟幾人,本是為了公布蜀州平亂不利的意外,卻在公布之前,因為三皇兄的一道諫策引發的趣事。
他笑了:“昨日你去了神元殿,因此還不知道我也受到了父皇的責備吧。”
“恩?”
“都是三皇兄引起的,昨日父皇召見我們,我們先也不知為何,三皇兄便先上了諫策,是關於小選製改的內容,三皇兄說前番被父皇訓誡,才醒悟過來還不如你深思遠慮,因此近日苦思冥想,才擬好了幾條改革的策略。
二皇兄現正仇視三皇兄,搶白他,說關於小選製改的事父皇既然交給了殿君與你,三皇兄就不該過問,我牢記著不能卷進內爭的方略,未發一言,司空北辰也沒規勸,六弟跟七弟年紀還小,遇事本來就不會如何插嘴,隻有司空月狐勸了幾句話。
父皇便拿過三皇兄的諫策過目,後來說,都是紙上談兵,沒有實際作用,遠遠不如殿君和你思慮的周全,不過三皇兄到底還知道愧怍,作出了嘗試。緊跟著就數落二皇兄,說他一事無成,接著數落司空北辰,說明明叮囑了司空北辰關照六弟的學業,六弟卻不進反退,司空北辰有失督教之責,責備我則是因為管執宮衛這麼久了,也沒為彆的事務分心,遲遲還沒查獲潛藏在宮裡的‘惡鬼’,七弟年紀還小,沒有受責備,另一個未受責備的就是司空月狐了。”
南次抬起眼睛:“我想要競位,司空月狐是我最強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