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可是王女監今日送來的酒?”
田氏將幾碟小菜輕輕擱在食案上,她坐在宮燈下,笑容似在眼眸深處落下了笑渦,她故意讓那笑渦蕩漾著,盛著燦爛的兩點燈影,青白的手指,早已抹勻了無香的珠粉,疊放在裙帶上,她自覺這樣的探問分寸適當,而她此時的神態更加不露半點焦灼的心情。
四殿下的茶齋,從不讓身染脂粉香氣的女子進入,可今日四殿下卻在茶齋裡和王五娘見談,王五娘既為女官,必然會施脂粉,四殿下對她如此的另眼相看,難道當真是打算求娶她為心宿妃?
心宿妃必然是出身名門,田氏自知無望爭求,可未來的心宿妃卻不應真正得到殿下的愛慕,就如前生時,梁氏雖為正妃,也隻是得到了身為正妃的虛榮,殿下不會讓梁氏去“汙染”茶齋及書房,殿下的喜惡,根本不會因為梁氏發生變改。
“我隻是抽空才品品酒而已。”司空月狐說話時已經起身:“這些小菜你拿去與婢女們分食吧。”
田氏眼睛裡的笑渦就平靜了,像終於被燈影填滿,卻不曾露出傷感的神色,她身邊的小婢女是頂頂呆笨的,慣來就看不懂眉眼高低,無論誰的話,聽進耳裡都會相信,田氏讓她收拾了食盒,低低道:“殿下是為公務煩心,也隻肯跟我傾訴的,隻是今晚寒涼,這亭子裡更是透風,才不欲讓我頂著風寒寬慰,又知道我煩勞了內廚備菜,擔心會為內廚的仆婦抱怨,才叫我拿這些小菜予他們分食,讓他們承我的人情,其實你陪著我走來,是最受累的,我自然會好好犒賞你。”
有些話能哄他人,哄不得自己。
田氏哪能不知四皇子待她的冷待,更勝前生,這應當不是她的過失,那必定就是因為多了王五娘這麼個絆腳石。王五娘跟梁氏不一樣,殿下娶梁氏為妃是奉君父之命,可王五娘現在卻是乾陽殿的中女史,殿下明知太子、五皇子都對王五娘心存愛慕,對之敬而遠之,才是理所當然。
可四殿下卻有意與之親近,這大違殿下的行事風格,看來王少君的話並非杜撰,四殿下也已對王五娘動情。
王少君可是王五娘的堂姐,最知王五娘的脾性,她說王五娘爭強好妒,既存了為心宿妃的念頭,必然不容殿下身邊早已有了侍妾,她如今之所以深受冷落,可不正為王五娘算計?
應當怎麼辦呢?
麵對著瀛姝這麼個比梁氏更加“強大”的對手,田氏心急得像被隻狸貓追逼著,一頭紮進洞穴的鼠耗,隻能窩在吹熄了燈燭後伸手不見五指的值所裡,還將被子捂住了頭,長一下短一下的呼息著,絞儘腦汁怎麼才能把“狸貓”趕得遠離心宿府,可她勢力太單薄了,她現在所能仰仗的隻有兄長,然而就連兄長,也不可能對她言聽計從,去乾預四殿下的姻聯。
田氏隻能向王青娥求助。
於是這天,趁著熒鬆又送進來幾盒子極受貴族喜好的,相傳源自於大濟皇廷的禦用糕點,田氏便趕緊將自己的苦惱傾訴:“殿下已經告訴我了,因為簡娘娘的主張,殿下確然有意求娶王五娘,我隻擔心這樣一來殿下會觸怒太子殿下,更會樹敵五皇子。隻是殿下的姻緣大事,我當然不能乾預,還千萬煩勞王少君想想辦法。
陛下對王五娘定然是十分信重的,其實不管是成全了太子抑或是五皇子,這都對二皇子極為不利,殿下從無爭儲之意,其實表麵上似乎更加親近太子,也無非聽令於君父罷了。我也隻望著殿下能平安,遠離儲爭,倘若二皇子殿下將來能得儲位,有王少君居中周旋,我相信心宿府必得平安,因此,要是二殿下能爭得王五娘相助,是益無害,這話還請女使千萬代轉給王少君。”
熒鬆因為先受了瀛姝的叮囑,讓她萬事以自保為先,雖然意識到田氏意圖對瀛姝不利,不過也沒有瞞報此事,而當王青娥聽說田氏的打算後,也根本不以為然:“四皇子早就擇定了太子的黨營,當然是不想眼看著五皇子獲得臨沂王氏的佐助,想來太子現也意識到了王瀛姝根本不願屈於人下,故而才讓四皇子引誘王瀛姝,免得王瀛姝對五皇子死心踏地。
二皇子既有江東賀為靠山,哪裡會看重王瀛姝這區區女官,不過嘛,是該防著王瀛姝被許婚於四皇子,她想要為皇子正妃,甚至母儀天下,真是不自量力,我隻要想著她成了二皇子的姬媵,最終還落得始亂終棄的下場,彆說母儀天下了,甚至在我麵前都直不起腰來……這可真是一件讓人痛快無比的事。”
然而彆說王青娥了,就連裴瑜現在都不可能擠去二皇子的耳邊出謀劃策,因此王青娥也隻能慫恿嫂嫂劉氏獻計。
劉氏這天心情有些煩躁。
因為她責打自己院裡的婢女,誰知那婢女竟敢衝顧氏喊冤,顧氏為此借故責罰了她不說,還作主把那婢女調離,日後不再受她的驅使,奈何那婢女身契還真不被她把控,顧氏要保,她無可奈何!
劉氏沒怎麼把王青娥的話聽進耳朵裡,隻懶懶回應:“女流之輩,其實誰都不能主導大勢,鄭妃現如今的境遇就是顯兆!女人家再受寵愛,也無非是男人的玩物而已,哪有什麼巾幗英雄,其實皆如妓子之流,唯有正室不可辱,這才是婚法的基準。也罷了,王瀛姝這樣的貨色,空仗著世族閨秀的尊榮,行為的也無非屈侍婢事,為她姿容所吸引的男子,又能成何大器呢?”
二皇子才不會為情色迷惑心智呢!
慢說二皇子,就連司空月狐,王氏女未曾攬擁皇權之前,他何嘗對之傾悅示慕?王氏女的榮華,無非是因司空北辰的執迷,司空北辰之後的那些人,示好王瀛姝無非利益使然。
劉氏唇角鋒芒畢現。
“王氏女根本沒有資格成為二殿下的敵人,二殿下的敵人如今唯有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