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月狐又道:“陳郡公雖然不同於長平公,但儼然也會支持謝夫人的運籌,兒臣擔心如果父皇對於大中正一職的決斷太過明顯利於太子兄,不僅僅是陳郡公,隻怕長平公都會恍然大悟,意識到父皇是欲讓三姓鷸蚌相爭。”
瀛姝的心跳突然急促,詫異著司空月狐竟然會“背後拆台”,諫阻讓司空北辰坐享漁翁之利?可轉眼之間,她的頭腦裡又一片豁朗了。
現在的局勢已和前生有所區彆。
前生這個時候謝夫人的原定計劃已經落空,她那青娥姐姐已被賜死,謝夫人又沒有正式管執宮務,在那樣的情況下,謝晉不急於針對司空北辰的太子位,甚至會認為自家的贏麵太小,乾脆配合皇帝行事,為陳郡謝先鋪一條穩妥的後路。可如今她取代了王青娥,並爭取到了乾陽殿中女史一職,謝夫人的計劃還大有可能成功,謝晉又怎會甘心成為司空北辰的墊腳石?
司空月狐並不是想要拆司空北辰的台,隻不過覺得陛下的計劃很難兩全其美。
“依四郎你看來,由誰來繼任大中正一職謝晉才可能妥協?”
瀛姝覺得司空月狐瞥了她一眼。
可當她不由自主去“證實”時,看見的依然隻是那人的一側鼻梁。
“兒臣舉薦延陵公。”
瀛姝的外祖父陸靖,封延陵郡公。
“四郎跟我又想到一處了。”司空通竟也這麼說,他確實看向了瀛姝:“帝休得以入宮,不僅僅是謝妃的執念,就連謝晉也極其支持,王、謝二族近幾代雖無姻聯,可也一直交善從未產生過爭端,陸安平乃是臨沂公的姻親,在謝晉看來與太子無涉,由他繼任大中正,至少無損陳郡謝的利益。
不過由誰繼任大中正是這場朝爭的落幕了,我擔心的是謝妃會沉不住氣,她現在執掌內廷,本就是賀妃、鄭妃的標靶,朝堂上爭執一起,內廷也不會太平,可不能再讓賀妃、鄭妃拿住謝妃的把柄,帝休,今日我讓你在旁聽聞我與四郎議事,為的也是要交給你一件差使。
你可以酌情,決定是否向謝妃透露我有意授予你外祖父大中正一職,總之當以安撫謝妃為前提。”
瀛姝不能也沒想過要抗旨,她對二、三兩個皇子並不存強烈的敵意,可基於跟謝夫人同仇敵愾的感情,當然不能忍賀妃、鄭妃把謝夫人當成標靶,不斷地發射明箭冷矢,就算撇開這些私人恩怨不提,公道地說,二皇子、三皇子在治國的能力上比司空北辰尚且不如,也真的沒有成為賢主明君的資賦,又就算當司空北辰“倒台”後,這兩個皇子會被陛下考慮為儲君人選,他們兩個的母妃,都不可能成為內廷人事的實際決策者,瀛姝無懼樹敵賀、鄭二妃。
讓她感慨的是,沒想到外祖父居然成了大中正一職的繼任人選。
江東陸一族從來沒有奪儲的想法,但因為本就是江東的權閥,當建康成為大豫的帝都後,也自然是想鞏固家族權位的,尤其是瀛姝知道自己的外家其實和賀、張二姓早有仇隙,要是失勢,必然會被這兩姓門閥聯手打壓。因此江東陸才會和臨沂王聯手,依靠著皇族的支撐穩固實力,避免家業為賀、張等族侵吞。
她的外祖父,行事比祖父更加謹慎,難免顯得瞻前顧後,事事以明哲保身為先,這回突然被陛下委以重任,恐怕是憂慮多於欣喜,可理所當然的,不會推辭大中正此一重職。
外祖父是文臣,而大中正無疑是文臣的最巔峰,誘惑力太大了。
不願爭圖是一回事,可當天賜良機,實難擺脫誘惑。過多的憂慮其實正是因為擔心不能勝任,因此才會發愁該怎麼不負君主的重托,怎麼贏得朝堂百官的信服,如果決意推辭,也大不必憂慮了。
外祖父能否勝任現還不是瀛姝應當考慮的問題,對於安撫謝夫人她也大有信心,隻不過她畢竟不在昭陽殿,且心知鄭貴人必會針對昭陽殿發動陰謀,論才識,謝夫人優於鄭貴人,可論城府,瀛姝覺得謝夫人還是直率了,鄭貴人要奸詐狡猾得多,謝夫人從前沒有被鄭貴人算計,多半是因為鄭貴人沒有真正把謝夫人當成對手。
昭陽殿要熬過這場風波,其實大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