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諜報還顯明,老漢王之所以寵愛其幼子,極大原因,是聽信了北漢國巫的諫言,北漢這為國巫倒也確是一個奇人,不過在舊歲時夠了命數,百零一歲而終,漢王痛失國巫,竟然又聽信其幼子的玄談,迷戀上了修仙之道,王端止有一位忘年交,號普宗真人,這位曾經遠至西羌遊曆,受到過北漢國巫的接待,若有普宗真人與王端止同行,事成大增把握。”
瀛姝是一個旁聽者,但她覺得已經被司空月狐說服了。
司空月狐的話還沒有說完。
“其實兒臣剛才經過謀算,確定隻要賀督軍不冒進,必能穩守益州,蜀州暫時失控無關大局,而王端止與普宗真人輕車快騎,比征調中軍、令籌糧草要便宜得多,又還能避免朝堂爭議,就算王端止不能說服漢王,兒臣還有一策,那就是乾脆增兵義州,向北趙施壓,北漢得此良機,必然會趁虛而進,要是局勢演變至此,進駐蜀州的敵援仍然沒有異動,那麼說明兒臣判斷有誤,不過也有挽回之計,那就是可以直接調離義州的增兵,穿漢中抵益州,漢王要集合兵力攻北趙,漢中不會留下太駐兵,到時,不僅能馳援益州,甚至還可以攻奪漢中,至於領軍的將帥,可用田石涉。”
“田石涉這姓名聽來有幾分耳熟。”司空通道。
“是兒臣麾下的統領,寒門出身,不過他的父親卻和長平鄭有一些牽連,田石涉大不至於成為江東賀的威脅,而且此時的江東賀也不敢很開罪長平鄭。”
瀛姝穩穩落筆,這是她所熟悉的司空月狐,運籌帷幄,麵麵俱到,尤其在於如何用兵這點,虛虛實實,但老辣沉著,他永遠不會墨守成規,但似乎也不會貪功冒進,司空月狐的確是一位難得的將才。
不過等等,她的大兄好像被司空月狐推到了陣前,就要承擔莫大的風險了???
大兄可才新婚!!!
王節的婚禮並沒有過於鋪張,他原本地位就有些尷尬,在臨沂王氏一族,他是未來的宗主,可在絕大多數的士人眼中看來,他很難通過“正道”入仕,依然是個叛逆之後,窮畢生之力,為家族貢獻才智,或許在死後,才能真正讓他的兒孫獲得救贖。
王節並不在意。
他的婚事會有阻礙是理所當然,他根本沒想到能娶河東李氏的嫡女為妻,他的嶽丈雖然對他稱讚不斷,極其賞識他的才華,但他知道,嶽丈其實是因為敬重祖父的風範,才樂意將嫡長女許嫁。
妻子李氏性情雖有幾分執拗,不過知書達理,對他很是體貼,甚至於維護。
他入不入仕,妻子並不關心,新婚燕爾,總規勸他莫要案牘勞形,可她自己卻不會疏怠對親長的晨昏定省,在長輩麵前謹記著恭順禮節,也唯有覺察到祖母待他的成見,妻子才會替他打抱不平,祖母說他一句不是,妻子就要講他十句優長。
他的日子似乎過得平穩。
直到這天,突然被授以密令,他毫不猶豫答允了,隻見前來傳達密旨的四皇子反而苦笑著:“當日我被你家五妹瞪了好幾眼,她雖沒直接抱怨,我也能看出來,定是怪我不近人情,你才新婚,就給你攬了個危險的差使。”
“殿下什麼時候這樣在意五妹的喜怒了?”
“中女史現在可了不得,也不知她怎麼討好的母嬪,總之啊,我好容易見一次母嬪,母嬪總要教訓我不許再挑中女史的不是,還有清河,她可不像高平似的見人就要攀交情,心性高,隻是不愛跟人爭執,卻也鮮少跟人親近,也不知中女史給她吃了什麼迷魂藥,偶一日,她約中女史品茶,中女史推辭了,清河竟以為是我又開罪了中女史,逼著我去賠禮!”
司空月狐搖頭歎氣:“全天下的女子,我就怕兩個,都被你的好五妹給籠絡了,我怎麼辦?就算是為了耳根子清靜,不也得在意她幾分麼?”
這些都是玩笑話,司空月狐也的確有些過意不去:“雖說有兩國相爭不斬來使的禮法,可那北漢王畢竟是夷族,過去也有過蠻夷全然不依中華禮法行事的先例,且這回端止你是密使,不持節,無憑信,的確擔當著大風險,中女史怨我不近人情也是理所當然。”
“殿下與我相交,不正因知道節不是貪生怕死之徒麼?其實節這條性命,原本就是因為陛下法外開恩才得以保全,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節對於陛下的寬敕之恩,從來不覺銘心刻骨。”
司空月狐緩緩抬起眼瞼。
王節的眼睛也不避不讓:“生死不由己,死未必比生更加僥幸。可我畢竟保全了性命,這些年,我日夜所思的是我應當怎麼活著。我一度不知道活命的意義所在,我甚至懷疑……叛骨是會遺傳的,我覺得轟轟烈烈去死,遠比苟苟且且地生更明燦。
祖父也曾感知了我的困惑,他並沒有教誡我,隻是讓我去看經史,自己去參悟,有一天我恍然大悟了,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那就是,我必須得承認我的父祖他們是亂國之賊,我活下來,就是要為他們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