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添妝(2 / 2)

薛萱卿沒想到她今日來,竟然剛好遇見了瀛姝,她前生可隻聽過這位大名鼎鼎的東豫女性政治家,一直緣慳一麵,剛才聽謝六娘引薦時,已經將她細細打量過了,此時趕緊還禮,再次打量,許是今日因為奉聖令頒賞的緣故,中女史帶著步搖冠,額頭上點著精致的梅鈿,可顯然沒有厚施脂粉,卻已經是明光照人。

難怪都說王氏五娘是神女轉世,她哪怕是駕馭傳說中的金烏,都半點不被神鳥奪了風采,卻又氣態溫雅,並不顯得炙烈逼人。

多好的女郎,隻可惜,最終的命運依然是葬身宮廷。

“女監要謝我,那便當我的說客吧。”薛萱卿竟拉了瀛姝的手,另一隻手指向謝六娘:“幫我說服六娘。”

“女君想指使六娘做何事?”瀛姝也笑道。

“我突然間,不願關著門過自己的小日子了,雖家父不是辛毗,但我卻有誌成為辛憲英。”

此時隻有謝六娘、瀛姝、謝青在場,而這三人,當然都知道辛憲英是誰。

夏侯氏稱帝,辛毗曾得重用,可夏侯朝的統治並不穩定,多得他的女兒辛憲英幾番提醒謀劃,最終,雖夏侯氏為司空氏取而代之,辛門經過了多次危難,得以安保,辛憲英是出名的女謀士,甚至有不少大儒都讚她——“女子之智識,有男子不能及者”“算無遺策,言必依正,列女中第一流人物”。

“七公子欲為女謀士?”謝青錯諤,因為他極熟知萱卿,深曉這位紅顏知己崇尚的是自由,是風月意趣,雖然偶爾也會品評當代人物以及俗情,可從來不涉權事,怎麼突然之間,竟有了謀士的誌向?

“春鳥笙歌,適於怡情,可人生數十載,若未見識世事沉浮、波瀾壯闊,始終難以真正的參透意誌二字,否則北溟之魚,為何化為鵬鳥遠徙天池?”

謝六娘斜睨著謝青,倒並不去敲打這位堂兄隻將出世視為抱負了,她莞爾一笑:“女君有高誌,卻不知因何要說服我?”

“因為我要向鄧陵周郎獻策。”

瀛姝一直很專注地看著薛萱卿,聽這話,有如聽見了一聲幽遠的號角聲,這感覺實在有些奇異,細品來,才知是隔絕了生死時空的號角響起,她幾乎已經篤定了薛萱卿是重生人了,這聲號角不是逼向她,而是逼向東豫所處的亂世,重生的人中,終於有了一位,不為私仇和己恨,隻為人生重啟後,開始嶄新的抉擇。

“我是女子,自薦為媒士,太容易被誤解本衷了,我願意相信六娘非常人,不至於誤解我的意圖,但我必須要對六娘明言,因為我與十郎的友誼,也因為我對鄧陵周郎的善意。”

“女君為何要為周郎的謀士?”謝六娘不解,她的憂心竟莫名再被牽動了。

她當然不認為薛萱卿居心叵測,可自從周郎接受任命,她的祖父就很憂慮,祖父認為周郎並不宜留在建康,而應當回襄陽,趁著陛下現在對鄧陵周氏的看重,憑借學得的那些奇術妙技將襄陽軍打造成為堅不可摧的一支鐵軍,如此才能爭獲躋身權閥的強大資本,於亂世巍然矗立。

難道說,周郎留在建康的決定真的會埋下禍患?

“我並非為周郎謀士,但我會向周郎獻策。”薛萱卿道:“周郎既然接受了東旗的將軍的任命,勢必有誌於忠事陛下,以苦學之識,強大中軍,但台城之爭,造成基砥未穩,周郎雖有高才,但未必諳察黨爭之勢,萬一被卷挾其中,該與誰相商應策呢?”

這話謝六娘未必能聽懂,瀛姝卻是聽懂了。

“中軍強,則必讓外軍忌憚。”

很短的一句話,就打開了謝六娘的深鎖的眉頭,她明白了,她的祖父之所以憂慮,正是因為陳郡謝亦為門閥士族,祖父大抵也是不希望為皇室所統的中軍得以強擴,威脅到門閥的現在所擁的權勢,可周郎,她未來的夫婿既然決意留在建康,就如同站在了陳郡謝的對立麵!

六娘深吸一口氣,看向謝青,卻見謝青仍然一臉的茫然。

這口氣她又長長歎出。

她意識到她自己所處的境遇,一邊是她的父族,一邊是她的夫婿,她是謝家的女兒,也即將成為鄧陵周的子婦,她也徹底明白了為什麼對這門婚事原本極為看好的母親,最近總是愁眉深鎖,大豫的朝堂上沒有哪個官員是女兒身,可女子並不能完全脫身於廟堂之外。

“女君的心思我明白了,我但望女君,具辛門女的智義,不忘與我十兄的肝膽之誼,也莫負……道同者之信托。”

謝六娘挺身,衝薛萱卿深深一拜。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