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不慈,子不孝,父與子皆有過錯,但喬世子不能擔當不孝的汙名。”
任氏暗下輕輕籲一口氣,薛娘子這話,和瀛姝當日所說是一個意思,這樣看來,薛娘子是不存惡意的。
“女君若決意不再替平邑伯遮掩,就由我來質問羊太君吧,喬世子與女君不必多說半字。”
“多謝娘子,但這事,我還需要與外子商量之後再定決。”
這天,任氏親自送薛娘子在門外登車,又立即去見了好友陸氏,很快的,瀛姝就聽聞這件消息,她極其的訝異,忍不住問南次:“你跟黎女君相識?”
南次卻根本不知道黎女君是哪方神聖。
“謝青的紅顏知己啊,我隻知道她本姓薛,是河陽君的孫女,一直孀居未嫁,河陽君本就隻負責圖籍管繕這樣的清職,薛氏一族都沒有參涉權爭,可這位黎女君薛娘子,卻忽然跟任舅母自薦,說要助世子舅舅跟平邑伯絕裂!”
“我跟謝青都不太熟。”南次也是如墜五雲霧裡。
瀛姝挖空心思地想了想,前生的時候,她似乎還是聽清河公主聊起的黎女君,說黎女君是個神仙一樣的人物,把她自己的居宅拾掇得有如世外桃源,冬住暖閣,夏住涼舍,最神奇的是茶室裡安裝了個什麼機括,隻需撥弄一下栓梢,就有井水自動注入茶釜,瀛姝當時也沒在意,因為這樣的機括她其實也是知道的。
大豫朝基本已經形成了士農工商的階級觀,工、商階層雖社會地位不如士、農,可自從大濟時,皇帝就已經十分重視手工業製造了,而在百家爭鳴的時代,聞名一時的墨家,其實就是以儒家思想為基礎,集合了一批對手工業器械類目趣味濃厚的人士,形成了自成一家的學說。
濟軒當政時,墨家學說已經淡出,分裂成為兩派,一派以自安為樂,用心於“奇技淫巧”,留下的書籍,就是瀛姝有所涉獵的,用通俗的講法,就是怎麼弄個“自引流”,如何營設暖閣、涼舍,怎麼種植出違背時令季候的蔬果,等等一係列方便生活的小型器械機括,這些書籍保密性相對不強,而且有很多知識,對於改良農具、防範洪澇等等都有顯著的作用,但絕大多數,如“自引流”,純粹隻能方便貴族的生活,推廣度不高。
另一派,就是鄧陵周郎師從的一派,專注於研發戰爭器械,以便在交戰時,如何設陷,如何攻城,如何減輕己方傷亡,如何重挫敵方軍力等等,這些光有書籍不頂用,而且就連書籍都不會輕易流傳。
墨家的思想主張是非攻兼愛,他們並不鼓吹戰爭,對於軍事器械的創設,根本目的在於自保而非攻掠,這樣的思想基礎,也就造成了對於各種“殺器”創發的絕密性質,入此門者不易,入此門能出世者就更加不易,更何況就連瀛姝都知道,現代的戰爭,已經大不同於往昔,不以車兵為主而以騎兵為主,如果墨守成規的人,所創發出來的戰械,已無法適應當代的戰爭方式了。
因此,鄧陵周郎才能成為奇才。
他不僅學到了墨家對於器械的研創知識,而且還能改造創新適合當代的戰場,結合山川湖海等等不同的地勢,以殺器做為有力的輔助,司空月狐此番能夠順利奪複義州,鄧陵周景功不可沒。
但愚蠢的司空北辰,以為隻要將周景的著述據為己有就能稱霸南北,設計害死了周景,使大豫的廟堂痛失砥柱,最終大豫皇室所獲的,無非廢紙而已。
瀛姝暫時平息了下自己悲恨的心情,跟南次說:“我想不通薛娘子有何目的,可她不應該是我們的敵仇,這件事暫時先放放,你剛才跟我說,劉氏似乎也是重生人?”
劉氏是指裴劉氏,裴珷之妻,王青娥的嫂嫂,也是前生時,瀛姝的親妯娌。
“這是丹瑛親手寫給你的信。”南次將紙卷遞給了瀛姝。
原來是熒鬆恃機又來見了一回丹瑛——托皇帝陛下的福,因他在王青娥身邊直接安插了個武婢,威脅極大,限製極強,搞得王青娥不得不信任熒鬆,因為熒鬆畢竟是她的陪婢,親近幾分實屬正常合理,且瀛姝自從熒鬆上回尋丹瑛告密後,就跟陛下直言了,熒鬆“身在裴門心在王”,早已被她收買,故而陛下的那個武婢就把熒鬆視為了自己人,熒鬆獲得了比王青娥更高的自由度。
王青娥最近,跟田氏是越發交好了,動不動就去心宿府,打發不開武婢,就隻好囑咐熒鬆行動,其實就是讓熒鬆想方設法多在台城走動,結識更多的宦官及宮人,熒鬆於是有了機會往鬼宿府和丹瑛碰麵。
南次顯然已經知道了經過,趁瀛姝看閱丹瑛的書信時,他說了說自己的見解:“熒鬆必定也是重生人,你之前告訴我,前生時是你將熒鬆帶去裴宅,而且後來長樂……夭折後,熒鬆自殺,她應當不是自殺,而是被裴瑜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