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活著的人(2 / 2)

“阿伯這樣說,兒不敢反駁而已,話是很多的。”

“丫頭,你何時怕過我?”司空通眉間都“寫”出個“川”字來,他這個君主,原本就君威有限,哪怕擺足了架子,恐怕連自己幾個兒子都不能真正嚇唬住,帝休這丫頭,居然還說她不敢反駁?

“從前是不怕的,但現在畢竟是中女史嘛,先有畏懼之心,才能儘職儘責。”

司空通:……

好的,現在換他無言以對了。

“太子殿下對兒要是真的一片摯誠,就不會三番五次利用兒了。”瀛姝眨著眼睛,一派天真無邪:“阿伯,兒其實不與太子殿下熟知,些許接觸,對太子殿下妄加評論實屬無理無據,不過兒確實不信太子殿下為兒情動的話,為了這話,兒實在已經受過不少算計了,兒是真不敢冒犯太子,否則,就該跟太子實言,求太子換個方式仰慕兒了。”

司空通先有些想瞪眼,但轉而,又明白了瀛姝的話,不是任性的小女兒家的抱怨。

男人真正寵愛一個女人,絕對不會將愛慕的人推到風口浪尖,讓心愛的人受不儘的指謫非議,承受那些足以鑠金銷骨的惡語,太子和南次,都說愛慕瀛姝,但兩個人的行為卻截然不同。

太子先將此事透露給皇後,導致劉氏、鄭氏女一直將瀛姝視為眼中釘,太子是將瀛姝拉到和他一樣的境地,強迫瀛姝也得如履薄冰;南次卻隻把非瀛姝不娶的話,直接衝他這父皇坦言,他的愛慕,幾乎沒有為瀛姝帶來任何困擾。

丫頭雖年輕,但情覺不淺。

司空通暫且一笑置之:“那你還幫太子說話?”

“有一說一。”瀛姝也笑了:“阿伯也知道,虞令丞的事案其實和長平鄭脫不了乾係,太子殿下並不是嫁禍,隻是慮事有失輕重罷了,阿伯對太子期望越高,要求越嚴,可於太子而言,的確無法忽視有人意圖加害他,以及後族。”

可是太子,卻假借了瀛姝之口。

司空通心中不覺間,就浮起一層苦澀,連瀛姝都能明白他的顧慮,他寄以厚望,願以江山托付的嫡長子,為何連他這個父皇都要提防戒備,反而更相信的人是瀛姝……骨肉血緣,真的不如枕畔廝磨麼?

“趙氏身上疑點太多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甘為他人手中刀匕,所圖的若非錢財,必為情仇。”瀛姝是點到即止。

司空通心知肚明。

“帝休你覺得,趙氏為何仇恨太子?”

“兒不明。”瀛姝也說了實話:“論來,太子殿下及後族與趙氏在事案發生前,當不會有交集,趙氏為何豁出性命受人驅使,這實在讓兒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世上也許有不知緣何而生的情愛,卻絕無憑空就結的死仇,追查趙氏的出身,應該會有所發現吧。”

“趙氏的出身沒有任何蹊蹺。”司空通很篤定道:“她也算可憐,未出生前,父親就為盜匪所殺,尚年幼時,寡母也病死,當時她與她的寡母是相依為命,再無彆的親族照濟,因此,寡母病死後,趙氏唯有賣身葬母。”

“阿伯,在那幾年間,孤兒寡母若無親朋照應,怎能在建康城中存活?”

司空通被瀛姝問得怔住了。

“兒的奴婢中,丹瑛也是年幼失怙,她父親病死前先將她賣給了牙行,但不收賣身錢,隻跪求牙人一定要將丹瑛轉賣去個可靠的門戶,那時丹瑛的生母健在,可丹瑛的父親心裡明白,如果他病故,光憑寡母孤女,根本無法在世間存活,因此,丹瑛的父親忍痛將女兒賣為奴籍,告訴妻子,若他病死,妻子可以改嫁,可丹瑛的母親那時竟也身染重病,反而先丹瑛的父親一步,撒手人寰了,我阿娘說,丹瑛的父親為了葬妻,求至牙行,牙行不管不顧,正巧被我傅母聽聞了此事,告知了阿娘,於是阿娘才資以了財帛,可惜丹瑛的父親不久之後還是病故了。”

司空通滿麵漲紅,良久不語。

他是一國之君,其實理當知道百姓的疾苦,可他下意識忽略了孤兒寡母無法存活於世的慘痛的世實,他更願意相信在富饒的江南,他的子民至少都是沒有生存之憂的。

“趙氏幼年,有識之後,應該得到了他人的照濟,可後來這樣的照濟不存在了,她的母親很快死去,她也隻能賣身葬母……”

“查。”司空通起身,到瀛姝跟前,手掌往她肩膀重重拍下:“查,無論查到什麼,先報予我。”

怎麼查,如何查,皇帝陛下沒有示意,瀛姝也知道這回隻能靠她自己,這天,她把此事錄下,放進她的枕囊裡,做為不可忽略的事務,沒解決之前,就要枕著入夢的。她卻無法接觸到趙氏,她隻能靠猜測,去度量這個女子的內心。

趙氏真是重生人嗎?

未必。

但她勢必是為重生人利用,她埋藏已久的仇恨被揭露,那人對她許諾,可以替她報仇雪恨,早已喪失生存目標的人,活著隻為活著而已,就此看見了一線曙光,那線曙光可以使她的救命恩人——或許已經死去了,或許還活著,但救命恩人一定蒙受了冤屈——總之這個幕後黑手,喚醒了趙氏不曾死去的靈魂,她決意抗爭,為不公平的世道,為了一個弱者複仇歸雪,證明自己活著的意義。

她的仇人究竟是誰?

不是虞鐸父子,但必與虞鐸父子相關。

總之,瀛姝又獲得了出宮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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