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如何安置賈氏女的事告一段落,瀛姝也把自己今天的收獲告訴了南次,方才白媖並沒有直接稟明杜氏的籍證詳情,她已將那張籍證上的內容默記下,照實寫在紙上,交給瀛姝的是一張氏,瀛姝這才告之南次。
“什麼?杜氏的籍證上寫明的是目疾已愈?”南次大為震詫:“這怎麼可能,當時他們在建康開具過所時,出示的籍證上明明是眇一目,怎麼到了淮南,這麼短暫的時間,就添了目疾已愈的備注?”
大豫的良戶,都有黃紙製成的籍證,簡稱“黃籍”,而籍證和過所是配合使用的,要辦理過所,當然要出示籍證,籍證上注明的是籍戶的年齡、身高、體貌等,過所因此也會注明基本的內容,好讓城門守驗證核實。
杜氏左目盲眇,涉關體貌上的殊異特征,一但離開籍居地外出,需要先辦過所,就肯定會在籍證上更改添注,如果目疾被治愈了,當然也得更改添注,不過這樣的添注卻也是有限製的,一般情況下得回原籍才能更改籍證,特殊情況下,在哪裡治愈的目疾,是何疾醫治愈,也有吏員負責核驗仔細,才可以在籍證上更改體貌特征一項。
“難道說,這世上真的存在‘替目’的巫術?”南次目瞪口呆。
“白媖見過杜氏。”瀛姝說:“一雙眼睛毫無異處,的確不存盲眇的症壯,隻是,跟建康赤桐裡的房主講述的杜氏相比,淮南郡的這位杜氏不僅僅是左目全愈這點不同,連性情都截然相反了,現在這位杜氏牙尖嘴利不說,也根本就不是個勤儉的婦人,一間房屋而已,都沒有收拾整潔,全然看不出有那把一所獨門獨院收拾得井井有條的能力。
建康城的人證,都說杜氏衣著簡樸,可淮南郡的這位,哪怕是客居在雜院,卻穿著嶄新的絹衣羅裙,留著長蔻甲,帶著銀簪玉鐲。”
南次恍然大悟,怒氣卻凝固在了他的眉宇間。
瀛姝的神情還算平靜:“現在,可以著人去建康把甄莧帶來了。”
淮南市上買購的乾茶入口微苦,而今天,卻是秋高氣爽的明朗天氣,公驛的小院子裡栽種著一株李子樹,柯枝上先黃的樹葉時而就飄墜下來,草木知秋,人卻絕情,瀛姝垂下的眼瞼,能感受到瞳眸的冷意,她替南次再斟一盞熱茶,說:“我們得知會心宿君,要加入對賈滬吉的審問了。”
兩日轉眼即過。
這天,徐刺史再次設宴邀請南次,不過這回卻沒有備下妖嬈的婢侍斟酒,數盞酒罷,刺史問:“殿下兩日前去遊覽了鴛鴦池,未知可還儘興?”
“池水清澈,古亭樸雅,得賈小娘子引薦,還品嘗了鮮炙銀魚,頗為儘興。”
刺史笑道:“鴛鴦池就在城中,勝在便捷,但論起風光來,遠遠不及西郊的琅琊山,隻不過殿下若往山中遊覽,一日時間是不能儘興的,得備下三兩日,下官公務在身,不能相陪,不過可使吏員陪護。”
這個吏員當然就是賈滬吉,賈滬吉既去,他家女兒理所應當也是要去的。
“使君很看重賈戶吏嘛。”南次微微笑,挑起一邊眉毛:“不過據我所知賈戶吏對待他家女兒似乎很……不好,賈小娘子自覺品性高潔,不願以色侍人,但奈何為生父所逼,身不由己,這種強迫威脅之事,孤著實也……痛恨鄙視。”
徐刺史嗬嗬笑了兩聲,舉盞,先乾為敬:“殿下可真是白水鑒心,未察這種生於底層的女子,實則也是機心滿腹啊。其實賈滬吉這人,的確擅長鑽營,又的確不願將他那姿色出眾的女兒,許配給個役吏差員。
打小,就把女兒嬌養著,因此他那女兒也自視為小家碧玉,從來的打算就是攀附豪強,一輩子享受嬌生慣養,靠著色貌為生。賈小娘子的眼光高,自然是不願無名無份供人驅使的,她先有了擇高枝的企圖,才堅定了賈滬吉意欲靠女兒牟取利益的理念。
下官剛走馬上任的時候,賈氏女就迫不及待來刺史府,先取悅的是下官的內子,但內子最厭惡的就是這種自薦枕席的女娘,下官還頗為懼內……隻不過嘛,下官也看出來了,賈氏女雖然出身貧微,又的確冰雪聰明,是個妙人,她當然不似那些風塵女子,輕易的就屈身侍奉,可她遇見了殿下,自然會動真情,她又難免自卑,於是就有那番說辭了。”
南次又笑了笑。
“使君既這樣說了,我當然不會再懷疑,不過嘛,這趟來淮南的確是有公務在身,琅琊山之行,是抽不出空閒來了,這樣吧,橫豎有件事,我也需要人跑腿,可讓賈戶吏配合,大抵會耽擱數月,說不定我還需要調動他去建康呢,出發得急,他是不便全家遷往的。”
徐刺史聽懂了這話。
這位五皇子啊,行事太謹慎,並非沒看穿賈氏女的機心,但將話說到明處,又讓賈滬吉先帶著大女兒往建康,就萬無一失了,徐刺史當然是要配合的。
賈氏女跟他,早有歡情,否則他哪裡會把賈滬吉放在眼裡?縱然賈氏女攀附上了五皇子,橋是他搭成,賈氏女哪能過河拆橋?就更彆說,以賈氏女的身份,至多就求個鬼宿府的姬媵,還少不得外力的協助呢。
徐刺史覺得這個“奇貨”,貨真價實。
因此在南次的安排下,賈滬吉就踏上了護送女兒去鬼宿府的“錦繡前程”,就在當天晚上,他突然陷入了昏睡,等醒的時候,發覺自己全身濕透,手腳都被捆縛著,他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應該在五皇子安排的船上,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但這個房間儼然就不是船艙。
他看清的第一個人是……
“王女監?!你竟敢害我及小女,你難道就不怕五殿下問罪於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