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次就不得不把自己的情緒,從情情愛愛的纏繞裡拉出來,他蹙著眉頭:“如果杜昌是凶手,他會擔心被追蹤,我是不能斷定他會在郡城羈留,一個心虛的人,多半會選擇在小縣,甚至鄉鎮這種更為偏僻的地方短暫居留。”
“杜昌告訴他的舊房主他會來南淮郡,如果他真被懷疑,衙門的人從舊房主口中打聽得他的行蹤,理所當然會覺他不會真到郡城,他入郡城,也隻需要衝城門守出示籍證及過所,隻要驗證無誤,不會送州衙備錄,而郡城比起縣鎮來,居民更多,他隻要不在客棧長住,及時先賃一個臨時的住所,排察起來難度極大,先行誤導,就已經耽延了被成功追蹤,這樣一來他脫身的機會就更大了。
他說想往義州的話是數載之前了,並不確定舊房主會牢記並透露出去,但他是勢必會去義州的,因為他認定隻有往義州他才能獲得更多發家的時機。他去義州並不是為了隱姓埋名一直像個逃犯一樣生活,那麼前往義州前,他定然會在淮南郡積攢起一定的人脈,而且去義州隻能行陸路,他隨身還攜帶著經商的本金,義州剛收複,還不能稱為太平,為了提防盜匪,杜昌肯定會尋思著跟人結伴,什麼人最安全呢?當然是官差,他要結識往義州的官差,跟淮南郡的驛館小吏打好交道是否最為便利?”
南次也認同瀛姝的判斷,但他始終覺得哪個環節有不小的矛盾,按著額頭想半天,竟懷疑起自己來:“我起先的判斷是,杜昌夫婦聽信木薩巫的話,企圖用邪術使杜昌婦擺脫‘詛咒’,一來為左目複明,應當還希望能生養健康的子女,使子女不再夭折,這是他們謀害費氏的動因,可那木薩巫竟並非裝神弄鬼的奸邪之徒。
另有一個怪異處,杜昌既然心心念念往義州尋找發家的時機,打算將多年積蓄投入未來的義州商市,他何需在做這樣的大事前,冒險殺害費氏呢?他難道真的有十足的把握逃脫罪究?”
瀛姝本想嘗一味佐酒的小菜,這時卻放下了食箸,她垂著眼,看著月色灑滿她那條藕荷與雲峰間雜的繡裙,緊密的金絲繡成複雜卻代表吉祥的花紋,沉沉疊疊堆積的繁豔的美好,世間有這樣的光華明燦,仿佛就不存在陰晦和險惡,她輕輕歎口氣。
“南次,我們拿到的過所,杜昌和杜氏是分開開具的,這是杜昌使了錢,有意分彆開具,他要是打算和杜氏一同離開建康,為何要分彆開具?”
“這點確實可疑,難道說是杜氏先離開,杜昌留在建康把費氏殺害後,再與杜氏會合?”
瀛姝不語,南次的眉頭又蹙起來:“總不能是杜昌先走,杜氏一個婦人,留在建康用那樣殘忍的手段殺人拋屍吧?”
南次又搖了搖頭,有許多人證都說杜氏及費氏兩個婦人身量相差無幾,一樣的瘦弱,甚至那杜氏似乎還有疾症,否則不至在並非三伏天這樣的酷暑季,稍受了暑氣而已,就在街頭暈厥,且她還眇了一目,如果獨自留在南浮裡,更容易引人注意。杜氏和費氏之間,是不存深仇大恨的,這幾年還很是交好,就算杜氏交好費氏居心不良,可她畢竟是個婦人,真能對一個無怨無仇的人痛下殺手麼?
瀛姝正要詳說她的推斷,卻聽腳步聲,轉頭一看,原來是南次的護衛上了樓。
“殿下,淮南刺史求見,說刺史府正在舉宴,他卻才聽說殿下到了淮南,親自來請殿下赴宴。”
淮南刺史出身江東中品門第,跟南次的外家平邑伯府不相上下,但因為他的家族並不籍居建康,相比而言就離權場中心更遠了,對於皇子,必然是樂意結交的,更何況還聽聞南次與瀛姝同行,淮南刺史明知瀛姝現為宮中女官,不難猜到南次這回是奉聖令來公辦,就更不會無動於衷了。
南次哼笑道:“這麼快,消息就傳到了刺史府。”
瀛姝看著一條大街對麵,燈火輝煌的刺史府:“這麼近,這位刺史也算後知後覺了,不過有他配合行事,自然會更加便利,應酬應酬難免了,我這身份是不好去的,月也已經賞過了,打算先安置,應酬的事隻好交給你了。”
夜未深,月輪未至中天,南次本是不舍就這樣倉促結束他和瀛姝的二人宴,可看瀛姝的神情,竟真是有些疲倦了,就想這兩日,畢竟舟車勞頓,此間客驛的床榻多少有失舒適,昨夜瀛姝應該就未睡好,今日又去市集逛了半晝,挨到此時,已經很算辛苦。
他先起身,到瀛姝身邊,伸手,讓瀛姝把著他的手臂,借一點力度也起身,他看著瀛姝放開他的手臂,站在他麵前,衝他微笑,聽她叮囑莫過量,他想說“我不再是那個經常依靠酗酒才能減輕痛苦的廢人了”,卻終究是沒說,瀛姝已經習慣的噓寒問暖,時常還讓他珍惜留戀,於是他也隻是微笑。
“中秋禮,我已經交給了青媖。”南次說:“你回客房就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