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次微蹙著眉頭:“趙費氏竟先救助過杜娘子,這件事案,莫不是中山狼的翻版吧?杜家婦有眼疾,為此應當受到了不少冷眼,她似乎還篤信巫術,會否是因為聽信了某種邪術,認為剜去他人之目,就能治愈自己的眼疾,因此才設計謀害費氏。”
“那,為何要將死者拔舌?”
“是因織女塘的傳說,且費氏又的確常與人犯口舌之爭,杜家婦為了逃脫嫌疑,才買通那甄莧,還攛掇著費氏去問卜,造成應卦的假象,我們之前看過不少州縣的案例,百姓行凶,有不少都以鬼神作祟為掩飾。”
瀛姝也在思考這個可能。
如果凶手是杜妻,那杜昌定然是共犯,因為杜妻不可能在跟杜昌先幾日離開建康後,獨自返回殺人,杜昌夫婦在費氏遇害前離開建康是假像,這有無可能呢?
大有可能,杜昌可以先辦得過所,在官衙留下記錄,但他卻並不急於離開,而是行凶後才出城,城門守隻會驗看有無過所,並不會記錄何人何日何時出城,因此,杜昌隻要足夠小心,在出城時提防遇見熟人,就很有可能完成這個不在場證明的設計。
但他們那幾日是藏身在哪裡,又是如何將費氏引去的織女塘呢?
費氏離家前,明明說是前往小市,青天白日間,浮屍現世前,織女塘邊應有不少左近的居民浣衣,選擇這樣的地方動手風險何其大?若是入夜才行凶,入夜可是得宵禁的,首先杜昌夫婦不可能在織女塘邊的破屋子藏身數日而確保不會被人發現,可要是他們藏身於織女塘所屬的南浮裡,根本無法做到絲毫不暴露行藏。
“有一個疑點。”瀛姝說:“杜妻如果真是買通甄莧的人,頭帶幕籬也太容易暴露了,畢竟南澤裡的人有許多都知道她因為眼疾的關係,但凡出行必帶幕籬。”
“但她沒有辦法,她眇了一目,不帶幕籬無法掩飾這一特征,就算讓杜昌出麵,提出的本就是詭計,杜昌也必然會給甄莧留下印象。反而是頭帶幕籬,雖然會引起懷疑,但也可以狡辯是有人假冒她。”
“讓白瑛和玄瑛調察那支銀簪的出處,應當有結果了吧。”瀛姝覺得現有證據不足,一切都還是推測,而買通甄莧者留下那支銀簪,說不定有更明確的指向。
二人雖到了小市,但當然不打算僅由他們二人去調察小市的藥房醫館,就尋了一間還算清靜雅致的茶坊,先是讓一個侍衛去長乾裡王家大宅召來玄瑛、白瑛,又讓更多的侍衛分頭去往藥房醫館。
茶坊煎湯,現基本有了技藝淳熟的茶博士,這些茶博士雖接待的都是貴客,可畢竟本身身份不高,日常裡來往的也多是販夫走卒,裝盛著滿腹的街聽巷聞,消息很算靈通,瀛姝便問他可聽說過南澤裡命案。
“這是件大案,哪能沒聽說過!”
瀛姝笑了:“這算什麼大案?我好像聽說的是死者就是個普通民婦啊。”
“死者是普通,但這件案子的凶手可不普通,聽說是宮裡的護衛,這個凶手還在宮裡犯了案!”
瀛姝和南次對視一眼,心中都是無奈感。
不知道是賀夫人還是二皇子存心散布的消息,就總之,很愚蠢就是了。
“兩位看上去也是出身貴族,大抵是年歲還輕,其中一位又還是女公子,才沒有聽家中長輩提起而已,可市井中,都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這是太子及二皇子在競查,誰先破獲此案,誰就將得陛下的嘉許,都已經上達天聽了,這還能不算大案麼?”
瀛姝和南次再次對視一眼,好嘛,不管二皇子破不破案,功勞橫豎都跟咱倆無關了。
“我隻聽說,這案子好像關涉到個什麼巫師?”瀛姝道。
茶博士見客人似乎並不是為了品茶,乾脆也不候湯了,略近前道:“南澤裡那個不算什麼巫師,就是個騙子,的確是他咒嚇了死者,又怕被誣為凶手,胡編亂造是被凶手買通,但其實根本無人買通他,他啊,是看那費娘子……就是死者!費娘子雖已嫁為人婦,但風流美貌,這騙子就起了騙財騙色的心思,哪知沒得逞,但巧合的是正應合了凶手行凶的方式,於是又動了歪心眼,說他的卦象靈驗了,差點騙了更多錢財,多虧被二殿下及時揭穿。”
南次看向窗外,青白天日裡,仿佛有一頭巨大無比的牛從建康府衙的方向升起,騰雲駕霧的在建康城的上空盤繞。
瀛姝卻不計較被搶了功勞,故作驚奇:“難道說巫師都是騙徒麼?一陣間,我們還想去拜問木薩大巫呢!”
“女公子可萬萬不能將木薩大巫與行騙之徒混為一談,這左近的十餘座裡坊,無人對木薩大巫不是心存敬畏,木薩大巫倒也不卜吉凶、禍福,主要是能卜晴雨,卦象就沒有不靈驗的,但凡築基上梁,又或者遠行出喪,隻要尋木薩大巫卜問吉時的,就從無一例犯過凶兆。”
“我聽說,大巫還會一種巫術,若有目盲之人,經大巫施術後,盲目就能重新視物。”
“這絕無可能。”茶博士堅定地直搖頭:“雖然許多信徒尋大巫施術治疾,大巫偶爾也會施予草藥,不過都說明了,因為信徒患的是小疾,他尚能治愈,大巫告誡過信徒,並沒有什麼巫術、符咒能治危重之疾,若患疾,最好是往醫館,不要依賴巫術。”
南次才將目光從窗外,建康府衙的方向收回來。
“如此,木薩大巫還真不算是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