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賀夫人在乾元殿大發厥詞的行為,沒有人喝斥她一聲“大膽”。
事實上有豫以來,比賀夫人更驕橫的後宮實在太多,西豫時甚至有個貴人一床被子把皇帝給捂死了,貴人還沒有受到任何清算,成了太後,雖然,也隻是個傀儡太後。
有權力喝斥賀夫人的隻有皇帝,但司空通並沒有喝斥,他選擇了講道理:“雖然是宮外的命案,理應由二郎承辦,可二郎的意思是那件命案跟宮裡的惡鬼關聯緊密,是同一個凶手,五郎和帝休本就在追查惡鬼案,因此朕才特批他們出宮查案,再說了,帝休是女官並不是嬪妃,女官的差使,本來也應當由朕安排。”
賀夫人倒也沒真打算跟皇帝翻臉,她可不跟那個弑君的貴人處於相同境遇,當年被捂死的皇帝,是所有權閥的眼中釘,都巴不得那皇帝早點駕崩,換個便於操縱的傀儡幼帝,現在呢?司空通還是被很多權閥擁戴的,耍耍橫是可以的,但必須得有分寸。
於是才調轉了矛頭:“可陛下你也問問王氏女,她未經二郎的許可,就去了義莊仵驗,又逼著一個什麼巫師說謊,無非就想證實宮外那起命案和惡鬼案根本無關,詆毀二郎,陛下可不能縱著她這樣胡作非為。”
司空北辰聽明白了,也知道了瀛姝今日的去向,他並不關注南澤裡的命案,於是又提筆,繼續他的本職工作。
賀夫人的眼睛卻被刺痛了。
皇帝最近過於看重太子,幸好二郎有望破獲惡鬼案,能扳回幾分,誰知道偏偏有司空南次和王瀛姝從中作梗,連這一翻身仗又都充滿了變數,實在讓她心中大恨!!!
就冷笑道:“太子怎麼認為的?也認為宮外的命案另有凶手麼?”
“孤最近一心處理奏文之事,無睱關注宮外那件命案。”司空北辰隻好回應。
以他的想法,皇父心中是有定論的,他大可不必和賀氏這樣的蠢婦爭口舌之利。
司空通也的確不想讓矛盾激化,致使太子和賀夫人直接對仗,摸著胡須,不急不躁:“五郎和帝休的想法,跟二郎本就截然不同,南澤裡的命案也並沒有關涉競查,要是二郎的判斷正確無誤,一並解決了惡鬼案,他的勝出毋庸質疑,要是判斷不準確,橫豎宮裡的惡鬼還是沒有線索,朕也不會直接判奪二郎告負。
你啊,連南澤裡的死者姓氏都不清楚,更不清楚案情,怎麼能篤定帝休在逼謊呢?彆想當然的就下定論了,二郎雖還未及冠,但已經是建康令,不是無知的稚子了,你是他的母妃,對他這點信心都沒有麼?”
聽上去句句溫柔,卻讓賀夫人無言以對了,眼睛瞄著瀛姝,宮燈初亮的光影下,那雙眉眼格外平靜,反而不帶燈火氣似的,好看是好看了,未嘗不透著冷淡的失意和委屈;她把眼睛又瞄向太子,竟更顯得木訥機械,似乎充耳不聞此間人言,將心思隻放在紙上公文。賀夫人就自得起來,恍悟乾陽殿因她的到來,不管是太子還是瀛姝都成了“等閒人”。
終於,從那雙胭脂染蘊的眼尾,遙遙地送去媚光,才蕩漾開,嬌嗔也從嗓子裡像條擺著尾的錦魚遊出來:“妾不管,妾就是來請陛下移駕含光殿的,妾因著氣怒,晚膳未用,陛下必須作陪。”
司空北辰的手腕抖了一下。
瀛姝跽坐著穩如磐石。
可中常侍忽又入內,許是因沒有聽見賀夫人那一聲嬌嗔,許是聽見了有意來解圍,稟報著:“李嬪娘娘也來求見,說備下了陛下偏好的幾道菜肴,不是在爐子上溫著的,陛下若移駕,才用新鮮食材立即烹飪,娘娘是體貼陛下總說懷念家常菜,特意琢磨出了幾道方法簡單,但清淡可口的鮮食。”
有股笑意從丹田而生,上躥得太急,瀛姝隻覺整條喉管都癢得抽搐起來。
李嬪娘娘也是人才,但凡有人來乾陽殿邀寵,她幾乎回回都不會無作為,還花樣百出,次次都能把住皇帝陛下喜好的脈博,若不是瀛姝確定中常侍難以被收買,一定會懷疑李嬪娘娘在乾元殿內安插了一個巨大的耳目。
司空通作為被爭搶的標的,當著兩個小輩麵前,竟也覺得老臉發紅,渾身不自在了,乾笑兩聲,隨手拿起書卷,立馬醒悟這是個莫名其妙的動作,就把書卷遞給瀛姝:“收好了,朕改日還看的。”才將手伸向賀夫人:“也彆拂了李嬪的好意,咱們一同去品嘗鮮食美味吧。”
皇帝一走,禦書房就顯得空蕩了,司空北辰也才想起來瀛姝應當不及用晚膳,可他剛才是陪著皇父用過膳的,諸多女史、女儀目睹了,不宜再用一回——就算提出,瀛姝多半也會婉拒。
便道:“王女監忙勞整日,今夜不必再當夜值了,這裡有的是女史值侍呢。”
瀛姝不覺疲倦,更有不少工作必需案牘勞形的自覺,可她也不願在有司空北辰坐著的地方值侍,二話不說告退,先去了一趟女史的值舍,見子施等三人不出意料的還在錄文房,這三人今日接替了瀛姝隨駕備錄議事,可她們終究還有所欠缺,對於將速錄下來的問對如何撰備為文錄方麵尤其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