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的伯祖父王致謀逆,琅沂公無奈,讓出大宗正一職,而謝晉繼任之初,諸多江東門閥並不心服,陳郡謝與江東賀間的矛盾逐漸激化,謝晉針對賀氏出身的士官發起彈劾,最終,導致賀氏兩個族人被罷軍職。
石姓於江東世族,本也算根基深厚,可在衣冠南渡之後,飛速崛起的江東賀氏也並不在意石氏一門,直到為謝晉所打壓,賀遨才注意到我的父族,賀遨就算不覺我族對他賀氏算是威脅,卻極其不滿我族竟與陳郡謝建交。”
石嬪說起這件舊事,瀛姝雖不甚了解,可理解起來卻不難,賀遨就算再倨傲,應該也明白一個道理——多一個盟友,總勝過多一個仇敵。
“我的父祖,其實早懷野心,也的確想要攀附八大權閥,賀遨這人,囂張猖狂,他想拉攏我族,卻先不施予友好,而是暗查得我父祖的罪證用作要脅,我父祖答應了投效,誰知道含光殿那位賀氏知道我族已成她賀門的黨徒,竟對她父賀遨提出,內廷之中,我也應當為她效犬馬之勞。
可我的父祖深知我,不願為任由他們操縱的棋子,他們說服了我的母親。
我本自幼,就有體寒之症,寒症發作時,葵水不至有時竟達數月之久,我那時雖有寵,卻一直不曾有孕,我母親知道我再是不爭,卻期盼著能有自己的孩子,她借著入宮探望我的時機,悄悄把藥挾帶入內,她跟我說,那藥物是她好不容易求得的,既治體寒,又治不孕,我生母親手給我的藥,我自然不存疑慮,並沒有想過尋太醫驗證。
起初我服藥之後,隻覺渾身躁熱,可這躁熱感並未讓我不適,甚至飄飄欲仙,容光煥發,寒症也漸少發作了,我以為良藥對症。”
石嬪閉上眼,數息後才睜眼:“我在閨閣時,根本不曾聽聞過五石散是何物,更不曾想到,我的生母竟會害我,直到賀氏對我發號施令時,我先還以為她魔怔了,她直接跟我說了實話。”
在宮外服食五石散,哪怕是女子,也不至於入罪,可在宮內,第一條禁令就是關於禁服五石散,便連皇子,若違令,都要被貶黜為庶人。
“我那時想過停止服食,可已經成癮,我根本無法斷癮,又擔心這秘密暴露會被降罪,隻能繼續服藥。”石嬪握了拳,她的手背上突顯了青筋。
“賀夫人當時可是逼迫娘娘替喬嬪作偽證?”瀛姝問。
石嬪看過來:“你都猜到了?”
瀛姝沉默。
“江嬪其實對賀氏也不成威脅,反而喬嬪,膝下畢竟還有個五皇子,我當時也想不通賀氏為何要逼我助喬嬪,賀氏要我為她的手中棋,她卻從來都不信我,她屢次說,我隻需要依令行事。
江嬪死後,陛下漸漸冷靜下來,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事,卻認定了我不會陷害江嬪,陛下反複詢問我,我都咬死了喬嬪絕對沒有親手接觸過小公主,小公主一直在我懷中,喬嬪隻是淚眼看望。
這件事,陛下現在當然又再問過我了。”
瀛姝依然沉默著
石嬪也一直盯著她:“我說了實話,但同時我也說了我的想法,喬嬪不是冷血的蛇蠍,沒有食子的習性,而江嬪,她雖然沒有殺害小公主,但她並不是純良無辜的人,若非她自恃得寵,恐嚇威脅喬嬪要將五皇子奪為己有,否則就會讓五皇子橫遭不測,喬嬪也不會對她既恨且怕,視為必須鏟除的威脅。
這其實不是我當年的想法,我親眼目睹喬嬪殺女時,一陣陣犯嘔,我真的才意識到內廷是個可怕的地方,像魔獄一樣,會吞噬人性,但我竟然成為了幫凶,我悔恨自責,也怨恨那些逼我成為魔鬼的人,為了不再被利用,為人刀匕,我開始疏遠陛下,總是稱病。
一個棋子當沒了利用價值,就會被遺忘和舍棄的吧,是我當時的想法。”
“可娘娘卻有了身孕?”瀛姝問。
“沒錯,五娘就是那關節有的,我欣喜若狂,我根本沒意識到因我長年服用五石散會遺禍給我的孩子,五娘出生後,就孱弱多病,太醫們都覺疑惑,柳太醫尤其起疑,甚至問過我是否誤食了丹藥,我那時才隱隱想到五娘的病症確實是胎毒,而造成這種胎毒的正是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