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田氏根本不被田父承認,哪怕和田石涉相認,她依然隻能棲身於心宿府。田石涉屢建軍功,他受家世所限,在仕途上很艱難,不過他既屬司空月狐麾下,司空月狐對他很信重,因此田石涉交田氏拜托予司空月狐照庇,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記得大致是建興十五年的事吧,心宿府鬨出一個笑話來,梁氏要發落府裡的一個婢侍,把牙人都叫去了心宿府,誰知為司空月狐的傅母所阻止,梁氏火冒三丈,竟使武婢將婢侍強行押出門外,牙人見那陣勢,料到婢侍身份恐怕不普通,哪敢摻合?哪怕司空月狐當時不在建康,梁氏最終也沒能把那婢侍驅逐,仿佛是為簡嬪娘娘勸止了。
後來我又聽說,那個婢侍正是田氏,也是從那時,心宿府裡有個寵妾才為眾人所知。”
南次默了一默:“田氏雖然沒有品階,但因她是田石涉的妹妹,當然也不似普通侍妾,四嫂將田氏發賣,四兄豈不是有負田石涉所托?倒不能說明田氏一定有多得寵。”
“我之前並不知曉簡娘娘的性情,但現在卻有體會了,簡娘娘當不至於為梁氏衝動下的妒行就厲言喝斥,定是以曉之以理動之以前的方式安撫兒媳。若說梁氏因為那回發落田氏不成,就把田氏恨之入骨,是不符合情理的。也罷了,橫豎現在我們知道了田氏、梁氏都是重生人,且梁氏在今生,不會再為心宿妃,謎題解不開就解不開吧,可我有一件確定的事,田石涉沒有主動打聽田氏的下落,他應當不是重生人。”
對於田石涉這個前生把自己逼死的直接凶手,瀛姝當然是最關注的,她不知道田石涉後來的下場如何,可如果田石涉是重生人,就有極大的可能再次把她“斬草除根”,但他如果沒有重生的話,對瀛姝倒不能立即形成威脅。
“田石涉屬四兄麾下,你……懷疑過他是受四兄指使麼?”南次其實早就想問這問題了。
瀛姝的睫毛落下來,遮了目光。
天氣已經開始炎熱了,哪怕火辣的日頭刺不穿涼亭的瓦頂,人坐亭中,卻也不覺清爽,瀛姝現在能感覺到脖子兩側生出密密麻麻的汗意,她也知道這其實是她緊張時會產生的錯覺。
“我隻希望我的對手不是司空月狐,如果是他,我可能沒有勝算。”
“如果證實,我們可以先下手為強……”
“司空月狐對於東豫,要比範陽盧等等門閥更加重要。”瀛姝打斷了南次的話:“心宿君是無可取代的驍將和謀士,如果我們為了報私仇,把他斬草除根,那也等如自取滅亡,因為我們會成為葬送這半壁江山的罪人,讓我們的家人、勢友都淪為亡國奴,這不符我堅持入宮的初衷。”
“可如果他對你有惡意,我們無法避免一場惡戰。”
“如果日後,我們真能與司空月狐勢鈞力敵,那才能一戰,因為不論誰勝誰負,至少不會造成舉國傾覆,南次,我現在還是心存樂觀的,我死時,司空月狐率軍出征,他已經是多次親征北趙了,他是輔政王,除非他想奪位,否則大可不必將我逼殺,當時幼主不能親政,野心之輩大有人在,田石涉雖得司空月狐的信任,但他未必不會暗投他人。
我其實更傾向田石涉是生了異心,因為司空月狐遠征,雖然是他令田石涉留下,助我剿滅逆黨,但這計謀卻是我大兄所獻,大兄也留在建康坐鎮,田石涉其實要受大兄牽製,若不是田石涉投敵,我大兄不會毫無察覺。”
原來如此,南次終於明白了瀛姝為何明明亡於田石涉公然逼害,看上去卻不像懷疑他四皇兄的原因。
仔細想想,南次也認同了瀛姝的判斷:“四兄若想奪位,司空北辰駕崩時於他而言就是絕佳時機,司空北辰崩前雖立了太子,不過太子年幼,而皇室中人,當時首推四兄聲威最盛,太子能順利繼位,其實還多虧了四兄率先示以臣服。”
“梁氏歿,上蔡梁怪罪於司空月狐,田石涉也極有可能因為他妹妹的死,暗恨司空月狐有負他的所托,可田石涉因為出身太低,必須仰仗司空月狐的提拔,直到他被那個幕後人籠絡,直到他通過多年蟄伏,徹底取得了司空月狐的信任,也終於等到了絕佳的時機,助幕後人得位,那他成為逆徒的大功臣,才有望享獲大權,報複他的仇家。”
瀛姝說。
但她其實並沒有徹底相信司空月狐,因為她心中始終存在一個疑問,城府深沉狡智多端如司空月狐,真會被田石涉所蒙蔽麼?那麼田石涉就必然不是有勇無謀之輩。
那田石涉又怎會不明白,以他在軍中威望,遠遠不如司空月狐,他公然逼殺太後和幼帝,相助逆賊篡位,一時讓他得了手,可待司空月狐班師回朝,逆帝手中的兵力又哪裡能抵抗司空月狐的戰部?
疑點太多,但於瀛姝而言,她現在麵臨的大難題是阻止司空北辰登位,那個害死她的幕後人是誰,於現況算是次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