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謝夫人卻並沒有睡意,自然也不會讓瀛姝去睡的,她直接拉了瀛姝進寢房,拉上了臥榻,把身體往隱囊上一歪,說:“我要審你。”
瀛姝笑嘻嘻地:“姨娘可是不解我為何不繼續作壁上觀,多管起閒事來?”
“說說看。”
“因為我看姨娘對張良人好,妒嫉了唄。”
“你可少拿這話糊弄我。”謝夫人輕哼一聲:“江東張族裡的亂爭我都跟你講透了,憑你這腦子,還會以為張氏對我一示好,我就巴巴的真把她信重起來?張氏也就僅有個棋子的資格,不對,不是棋子,她是刀子。”
瀛姝隻是賣一小關子,適時就正經了,一邊替謝夫人捶著腿,一邊說:“姨娘以為,徐才人有孕的事兒陛下真是今晚才知道麼?”
“我隻想到皇後在演戲,陛下難道也早就知情了?”
“皇後先是利用張良人,引得陛下去顯陽殿,但皇後沒想到張良人反過來卻將她算計了,陛下當然看明白了當中的名堂,明知皇後根本就沒有犯疾,今晚勢必不會留宿在顯陽殿,否則如此偏心皇後,也太有失公允了。”
“現如今宮裡的情況,雖然嬪妃們大多看不上皇後,賀氏及那鄭氏甚至連陛下都膽敢冒犯,可賀、鄭二姓的宗長心中卻明白,如若明麵上挑釁的言行太過明顯,引發了朝堂公論,他們也是得吃虧的,也就是說,小錯能犯,不能落下太大的把柄,反過來陛下也是如此,縱管偏心皇後母子,可要是處奪失了公允,也擔心為門閥群起而攻。”謝夫人點點頭,表示讚成瀛姝的分析。
“皇後失算,眼看著可能攔不住姨娘促成我今晚承寵了,可巧的是立時就發生了命案,這就給了賀夫人、鄭夫人前往顯陽殿的理由,賀夫人果然就與姨娘針鋒相對。”
“你的意思是,命案是皇後準備的後著?”
“兒沒有證據,僅是猜測,但也不是毫無根據,姨娘細想,賀夫人諫言讓太子查辦凶案,皇後為何連忙推脫?甚至於一改作風,竟主動和賀夫人相爭,倒成了姨娘的助力了。”
謝夫人蹙起眉頭:“賀氏的想法我不能洞悉,她提出讓太子查案,就是斷定太子根本不可能查明案情,但要是太子無法抓獲宮裡那個所謂的惡鬼,豈不坐實了窩囊無能不配成為儲君的說法?賀氏已經提醒了皇後,可以往我身上潑汙水,賀氏沒那大能耐冤枉我,可要是太子查到了所謂的證據……”
“賀夫人以為陛下定會信任太子。”
“不管陛下信是不信,隻要太子入套,陛下必須在太子及陳郡謝之間作出抉擇。”謝夫人冷哼一聲。
“賀夫人是過於自信了,她以為皇後在後宮的人脈定不如她,因此太子手上根本無人可用,但姨娘應該不會這麼想吧?”瀛姝問。
謝夫人又是一聲冷哼:“皇後畢竟是六宮之主,表麵上窩囊而已,如果換作前朝帝權無上的時期,十個賀氏都不是皇後的對手。”
“那皇後為何不願讓太子查案呢?”
謝夫人看向瀛姝:“你在猜測,陛下雖知道徐才人有孕,甚至默許了皇後利用張氏這兩件事,但其實並不知道皇後跟‘惡鬼’有關,皇後也心知肚明太子不可能讓真正的凶手伏誅,但陛下絕不會太子如何說,他就如何信,親自審問‘惡鬼’是必然的。因此皇後母子不可能誣陷我,他們害怕被陛下洞悉真相,但皇後又不可能讓太子承當‘無能’的質控,白白讓賀夫人母子坐享漁翁之利!”
“是,因此兒才多管閒事,提議由幾個皇子共同查案,隻論功,不論過。姨娘,在兒看來鄭夫人的心計比皇後、賀夫人更強,她當也覺察了皇後的蹊蹺,借機逼著陛下授予了角宿君職事。”
“沒錯,陛下先把四郎摘出來,五郎也根本不關及奪儲之爭,要是連三郎都不參與,那就是太子及二郎之爭了,太子是鐵定不能破案的,皇後心知肚明,她當然不願讓太子去做二郎的墊腳石,至於陛下,當然也不希望太子直接和江東賀硬碰硬,必須得把長平鄭也牽連進來,二郎、三郎互搏,太子才有機會獲勝。”
謝夫人笑了:“橫豎現在我們的陣營並無皇子,無論哪個皇子獲勝,又無論命案能否告破,我們隻需要坐山觀虎鬥,帝休你可真了得,看似多管閒事,實際上卻是把作壁上觀的榻枰架得更高更穩了。”
瀛姝的確想把局勢攪得更加混亂,因為她的目的首先是要讓皇帝阿伯對司空北辰這太子徹底失望,她現在還無法一步步的詳細鋪排,按部就班的前行,但她的目標是確定的——手握大權,保護親友,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她所珍愛的人,這個目標很宏大,也注定了過程的漫長及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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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陽殿裡寬大的內寢裡,手臂粗的蜜燭靜靜燃燒,燭光籠罩著的一方膝案兩側,皇帝和皇後各坐在枰上,皇後端端正正的跽坐著,她這時並不氣喘了,甚至都看不出還在喘氣,額頭垂下來,額頭上的皺紋夾著燭光,莫名的更深刻了,皇帝的目光一時間也像被那皺紋給夾住了,他突然覺得眼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