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姝的舉動成功引起了盧婉蘇的好奇心,便也再把南次的辭賦看了一遍,很中肯的評價道:“這篇辭賦也很算優佳了,未落俗套,寄情高遠,修辭毫無堆砌生硬感,不過……我覺得比起我擇中的那篇,還是略遜一籌。”
她的話音剛落,就聞一聲嗤笑。
發出嗤笑的不是什麼生麵孔,正是鄭蓮子。
可明明在嗤笑吧,這女娘竟然還是一臉的苦相,也是沒辦法了,誰讓她神色過於僵硬,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哪怕是在嘲諷,看著卻像個受氣包,從來沒受過誰待見似的,一點都不鮮活,真不如剛才難堪時候紅著臉頰——至少還像個在喘氣的活人。
“這誰看不出啊?盧三娘現擇中的辭賦分明是你的叔父盧侍郎所作,叔父的辭賦,侄女選為優佳,這算是舞弊吧?”
謝六娘蹙了眉頭。
盧三娘隻有一個叔父授予侍郎之職,他是範陽盧宗長盧遠的小兒子盧深,表字令捷,盧深的才乾莫說是盧遠,連謝晉都極為賞識,有意提拔重用,謝晉為大中正,選拔人才的決策者,連他都給予佳評的士子,這鄭氏女竟敢說什麼,舞弊?
謝六娘不急著喝斥,因為她很困惑——
鄭氏女針對瀛姝也就罷了,畢竟都是應選之女,這樣的草包一看就是長平鄭的棋子,可現在看這情形,鄭氏女分明針對的是盧氏女,這是為何?範陽盧可沒有參與儲位之爭,這樣的情形真是太詭異了。
瀛姝卻一點不覺得詭異,因為她已經看見司空北辰往西堤來了。
“鄭大娘,我就看不出這首辭賦是盧侍郎所作,你怎麼看出來的?”
“筆跡。”鄭蓮子又低了她尖尖的額頭:“這筆跡就是盧侍郎的筆跡。”
“不會吧,眾所周知的是流觴賦試時參與寫賦的作者,雖然都是臨場作賦,但賦稿完成後都要讓主家的書僮謄抄,以示公平,就好如陽光雨露,於萬物而言都是遍是恩澤,你怎的會認定盧侍郎舞弊呢?”瀛姝問。
同時,她感覺到了婉蘇想要分辯,但她握住了婉蘇的手腕。
“因為我能認出盧侍郎的筆跡。”
說話間,司空北辰已到現場,他輕咳一聲,張了張嘴……
但瀛姝就是不給司空北辰發聲的機會:“鄭大娘,我再問你,你在何時,在何處見過盧侍郎的筆跡?”
“王五娘何必為盧三娘出頭,她要是沒有和她的叔父串通舞弊,為何一個字的辯白都沒有?”
“奇了怪哉,鄭大娘剛才明明當著我們的麵說,你極其仰慕三娘的才華,因此才希望三娘能臨場應賦,可現在呢?你卻又一口咬定三娘舞弊,這真是太矛盾了。你是否真識得盧侍郎的筆跡,不是沒有法子測試,現在,眾人都看過了這篇賦稿,不用勞煩彆的人,我謄寫一稿,和這稿一同擺你麵前,你要是能看出哪篇是我寫的,我就相信你眼力過人。”
“王五娘若有意模仿,我怎能看出?”
“真是可笑。”瀛姝冷冷道:“稍有見識的人都知道盧侍郎不僅僅是文采不俗,還寫得一手好字,盧郎之字哪裡是等閒之輩能夠模仿的?你根本就不通書法,卻口口聲聲能一眼看出盧郎的筆跡,但轉而又說我有意模仿,筆跡就真假難辨了,我就明確告訴你吧,這篇賦稿的確出自盧侍郎親筆所書,我能看出來,但你卻絕對看不出,好了,你說實話吧,究竟是誰指使你在曲水會上汙蔑範陽盧姓!”
謝六娘很賞識瀛姝的辯才,她這時,倒是心平氣和了,緩緩道:“女娘間的小心機無傷大雅,可盧侍郎卻是朝廷命官,鄭氏女你信口雌黃誣謗朝廷命官人品不佳……這件事連我都不能處斷了,唯隻能上報祖翁決斷。”
鄭蓮子立即膝跪下來:“是,是我的過錯,我並不仰慕盧三娘,隻不憤她與王五娘交好……”
“真是荒謬!”司空北辰終於能插進話來,先是喝斥鄭蓮子,又向謝六娘拱手致歉:“這原是我一時心血來潮才闖的禍,方才見盧侍郎要參與賦試,我多了句嘴,說盧三娘若是看出盧侍郎的修辭,必會避嫌,不肯應賦,盧侍郎卻說三娘必不會避嫌,話趕話的,我就和盧侍郎作賭,盧君胸有成竹,隻我前來看個結果,沒想到竟然有人借機挑釁。”
瀛姝便罷休了。
她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麵直接打司空北辰的臉。
謝六娘也當然會給太子留幾分顏麵,微微一哂:“今日挑釁的人太多,都要計較就難免掃興了,也多虧紫微君及時趕來說明情況,否則不僅是琅沂王,陳郡謝也必不可能坐視一個不知所謂的女娘空口白牙誣謗範陽盧姓。盧侍郎的文才如何,眾所周知,又豈是都安鄭氏能詆毀的?”
謝六娘一揮手,才有兩個婢女把鄭蓮子扶了起來。
“希望這一場接一場的變故,沒有敗壞大家的雅興吧。”謝六娘舉盞,先飲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