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諜間的比試(1 / 2)

不管高氏會不會去寶光殿,瀛姝的棋局已經早早布好了。

這日晚間,月色明媚,瀛姝讓備下了宵夜,在花苑裡,賞月共歡,隔著院牆,楊內臣聽著花苑裡起伏的笑談聲,他雖然沒被允許入內,不過慶幸紅桃、白李二位是“殺入”豫使核心人員了。

也是啊,種種跡象表明,彆有居心的是姚太後,而衛夫人乃至於皇後,在議和之事上,都還是聽令於陛下的。

“這樣說來,阿姝今日是有意說漏嘴,讓高氏心生懷疑?”殿君卻無心加入宮人們的笑談,涼亭裡,現在隻剩她和瀛姝以及梁會,倒是可以暢所欲言。

“這就是趁機行事罷了,北趙的諜構稱禁言司,負責籌建和掌管的人是鞏祥祿,絕非所謂的三川王,此事,梁副領應該也知情吧?”

梁會正留意著殿君今日竟也以酒代茶了,不知是否心中又覺憂愁,充耳不聞瀛姝的詢問,隻顧盯著殿君的眉眼,卻與那雙眼睛冷不丁的遇上了,張口就問“殿君今日為何不飲茶了?”

瀛姝忍著笑,她在梁副領眼裡成了隱形人,不僅隱了形,連聲音都消了。

殿君頗苦惱。

她實在不想喝那野茶了,而且這葡萄釀的酒,並不烈辣,她飲上幾盞不至於醉倒,誰知道,竟就被梁副領給記掛上了,隻好找了個借口“阿姝使計,能讓漢趙兩國矛盾激化,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既該慶祝,喝茶未免會掃興了。”

又立即岔開話題“鞏祥祿不是北趙的丞相麼?”

“賣國之賊。”梁會冷哼一聲“若非此賊,我大豫諸多世族子弟,亦不會被送往北趙為奴了!”

“我們在郿城所遇的那個劉康安,已經卑鄙無恥了,說起鞏祥祿來,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瀛姝道“鞏祥祿,寒門出身,在洛陽被攻陷之前,就參與了九王奪位,此賊於各大黨勢間,見風使舵,數番賣主求榮,說他是三姓家奴都客氣了。

洛陽失守,他自知南渡建康無他立錐之地,於是向北趙朝廷投誠,他的寡母及妻室,雖是普通婦人,從前並無能力摻合權爭之事,可竟然也知道背國與棄信的區彆,目睹著鞏祥祿為了獻媚於蠻部,甘為惡犬走狗屠戮遺民,苦苦相勸他終止惡行,可鞏祥祿竟然親手斬下其寡母、發妻的頭顱,稱其為叛俘,將首級上獻北趙朝廷。”

殿君卻也是耳聞過這些事的“當年我在北趙,雖然逃亡於山郊,但聽遺民提起鞏祥祿來,無不咬牙切齒。”

“這個人,確有幾分能耐。”瀛姝竟說。

梁會都不由挑起眉頭。

“隻為鷹犬爪牙,不可能真正受到北趙皇帝的器重,六部初入中原時,的確使用的血腥手段懾服遺民,但如此殘暴的手段不可能一直延續,鞏祥祿知道在何時期,應該對遺民懷柔,甚至諫言北趙的朝廷籠絡漢族的才乾之士,他有能耐,也有野心,不過他的野心大於能耐。”

“怎麼說?”梁會追問。

瀛姝喝了口酒,玉盞裡,尚餘半盞美酒豔如血色。

“他不把大豫當國,也從不將北趙當國,他痛恨的是尊卑貴賤的等級,他想要報複的是天下所有權貴、士族,他心胸狹隘,惡行昭章,他這是與天下為敵,到頭來的下場,他既不為士族所容,也將為寒族鄙惡,他妄圖靠他的權勢重新製定這世間的標尺,然而卻連北趙的貴族,都已將他視為毒瘤,而北趙的皇帝,對他也無非利用。”

“我這才明白,為何心宿君不願除奸。”梁會說。

“除奸?”殿君頗為詫異。

“飛鷹部不是不能刺殺鞏祥祿,但毫無必要。”瀛姝想起前生時,司空月狐曾跟她說過的那番話。

鞏祥祿所具的才乾,從不為驚世絕豔,隻是狠毒如斯,倒的確世間罕有,他之才乾,於我朝無用,但他之狠毒,卻能為我朝所用。

“北趙對於漢臣,以及諸多遺民的政策,鞏祥祿其實根本無法左右,他這把北趙皇帝的尖刀,刀刃已經對著準了北趙的權貴,如果尖刀失控,受損的也絕非我朝君臣。那些被濫殺的無辜遺民,其實不是真正死於鞏祥祿之手,要為遺民雪恨,得讓北趙的皇室血債血償。”

話說至此,其實已經離題了。

“北趙的諜構禁言司,是鞏祥祿一手籌建,現也為鞏祥祿掌握,鞏祥祿又勢必不願眼看著豫漢兩國建交,現如今,他力諫直接對北漢用兵,因此不管高氏的父兄,做為北趙的權貴,勢必會與鞏祥祿持不同的政見。”

“高氏應當會樂見和議達成?”殿君問。

“不會。”瀛姝微笑,繼續喝酒,把機會交給了梁副領。

梁會此時已是全神貫注於政事了,接話道“北趙的權貴反對的是對北漢用兵,卻不會樂見我朝與北漢真正建交。”

可如果要達成奇襲漢中之計,就必須讓北趙先對北漢用兵!

殿君的心中仍然充滿了疑問,看看瀛姝,又看看梁會,滿臉的迷茫。

“我明白左副使的計劃了。”梁會道“長安的禁言司諜構被毀,鞏祥祿勢必不肯善罷甘休,可鞏祥祿根本不曾授令禁言司行刺西平***,北趙如果據此提出抗議,北漢勢必就會把罪責推脫至冉氏部承當。

然而,如果這個時候鞏祥祿的政敵們,比如三川王、高氏部等,意識到他們反對開戰的主張,是正中鞏祥祿的下懷,為免中計,就會暫時與鞏祥祿握手言和。

成了如此勢況,倘若鞏祥祿還堅稱行刺與禁言司無關,在北趙皇帝眼中,那就是鞏祥祿意圖‘名利雙收’的貪婪了,鞏祥祿未免一番籌劃,完全被政敵摘了果實,隻好吃個啞巴虧。”

梁會說到後來甚至都有些激動了。

“北趙不僅僅隻有禁言司,高氏部必定也培養有私間,我們已經捉住了活口。”瀛姝笑著說。

“什麼?”殿君和梁會果然激動得異口同聲了。

瀛姝舉起酒盞,看著涼亭外燈火輝煌處,紅桃和白李正被輪番灌酒,她的笑意就從眼眸裡發出光來“我知道高氏部有私間,是因她曾經主動跟我提起過她與白川君相交非淺,存的是離間之意,但如果不知白川君與顧氏宗長關係疏離,又不知蓬萊君待我曾經如同自家晚輩的事情,使不出這樣的離間之計。

我還確斷,北漢皇族包括了薑白基,其實都從沒有真正信任過高氏,高氏部的私間冉其吉必定早就掌握了,從我們入漢中時,隻要讓飛鷹部盯緊了繡腰司,不難順藤摸瓜,逮住了活口,就不怕撬不開私間的牙口。

飛鷹部已經在行動,時間差打得剛剛好,薑泰如今還在堅持冥感呢,等他從大祭堂出來,他已經彆無選擇!我擔保,我們今日已經可以預先喝這場慶功酒!”

梁會不由就舉了杯盞,一飲而儘,他竟都有些恍惚了,似乎回到了大江之北,攻克義州的前夜,比他尚要年輕許多的主將,身披烏氅,在月色下劍指義州城池,也是如此的胸有成竹,意氣風發——日出東方,戰鼓則響,響則力進,不克不退!此戰,必不鳴金!

心宿君,少年皇子,決戰之際,身先士卒。

左副使,窈窕淑女,深入敵國,運籌帷幄。

梁會連連擺頭,他可能是過於感性了,怎麼就會在腦海中構想這兩個人肩並肩在乾陽殿前,指點乾坤的場景?大豫皇朝可是已經有了皇太子的皇朝,不能抱持著心宿君把太子取而代之的理想啊,如果心宿君也效北漢王……那是不敢想象的亂局,不能夠,不可以,抬著看月光,冷靜下頭腦。

這世間有很多人,還有作用,卻已為邊緣,高氏就是在這樣的境況中,她不是無所知察,而是無法改變,人有人的宿命,就好像世事無論怎麼變轉,於她而言,都有注定不能靠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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