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vv三皇子拳打郿城令(1 / 2)

斜穀口是褒斜道的終點。

這日夜裡,使團一行宿於距離斜穀口三十裡外的郿城,依據薑白基的安排,使團將會在郿城宿停休整兩日,這日的晚餐,也就成了兩月以來最豐盛的一頓晚餐,郿城令甚至還在衙邸安排了歌舞助興,他是如假包換的漢人,西豫未亡前,他是郿城縣衙的一介吏員。

現在看上去,此人已被北漢朝廷養得肥頭大耳,他高高執著酒盞,說著他曾經曆的傳奇:“卑職那個時候,說是吏員,其實就是縣尊用官款私養的仆從,吏員按理說應當有薪俸的,是朝廷撥給縣衙的官款,但卑職那時候可沒拿到一文錢,無非是免了家裡的賦役,一日兩餐,是吃公糧了。卑職又是個實誠人,不知道吏員可以去收私稅,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婆娘和兒女餓得兩眼淚,卑職看著著實愧疚,壯著膽子,就把縣尊私庫裡放得發黴的菽栗盜了半鬥,拿回家裡養活妻小,竟被告發了。

卑職那回,可是挨了整整一百鞭,還多得卑職的堂兄,當時被賣去了郿城錢家為奴,郿城錢的家主那時任著長安守,雖然不可能為一個奴仆出頭,可我那堂兄因為做得一手好木匠,頗受錢家總管事的看重,管事其實也是奴籍,卻是在長安守麵前說得上話的人,郿城縣尊不敢狠得罪他,於是才沒把卑職革除。

那時聽說洛陽失守,縣尊立馬就收拾著細軟錢帛往益州

跑,沒多久,長安守居然也跑回了郿城,我堂兄也跟著他們跑了,當時還讓我也離鄉背井,多虧沒聽他們的唆使,否則啊,現在還是奴隸,哪有這樣的運數呢?”

神元殿君眼見著麵前一盞羊乳,都已經舉了盞,頓時喝不下去了,把碗盞又放下。

三皇子更是看不慣郿城令的作態,眉毛都立了起來,可又覺得無言以對。

失了半壁江山的罪魁是他司空皇族,區區一個縣吏,投靠羌人也是為了自保,難不成他還能怒斥在大豫當政時窮困僚倒的郿城令投敵叛國?不該為了一體的平安富貴,就衝羌人奴顏卑膝?!

南次倒是心平氣和喝了口酒,輕輕把酒盞放下:“當時大豫皇族內鬥還未徹底休止,如錢瞻顯、利圍尚這樣的庸人,從來貪財,自然懼死……孤早前跑了下神,沒細聽郿城令的姓氏。”

眼睛看向薑白基。

薑白基愣住了。

郿城令這麼個走狗,他哪會在意姓什麼。

瀛姝笑了笑:“我倒是聽清了,郿城令自稱姓劉。”

“劉令君沒跟著錢瞻顯南遷,也是情理之中,就如襄陽城中不少百姓,也是不願背井離鄉的。”

這譏諷,讓三皇子心情豁朗。

襄陽當時有鄧陵公坐鎮死守,雖然北趙單方麵宣告襄陽已歸北趙領土,可鄧陵公根本沒有理會北趙皇帝的詔令,奉城獻降,北趙皇帝惱羞成怒,意圖強攻襄陽,王斕卻調江東軍部,不廢吹灰之力就

解了襄陽之圍,鄧陵公沒有降胡,襄陽城裡的百姓也無一降胡,可他們現在,何曾受奴役之苦?

司空南次果然不愧是女尚書的知己,嘴皮子原來這麼厲害的麼?

瀛姝也沒有乾坐著。

“劉令君曾受百鞭,應該傷勢危重吧?”

郿城令心花怒放。

他剛也聽懂了鬼宿君的諷刺,正不知怎麼反諷回去,沒想到,東豫這位據說機智過人的女尚書竟然主動遞上了話柄,女流就是女流,縱然長著好皮相,腦子也早被胭脂水粉糊透了!

“當時卑職命懸一線,還多虧鄰裡送信給卑職的堂兄,堂兄為卑職請了醫,才撿回一條小命。”

“令君的堂兄雖然是奴籍,尚有餘力照濟親友,相信當時令君就算跟著堂兄南遷,如今也能在令兄的照庇下,得以安居樂業,不過嘛,令君的誌向比令兄大,令君說自己是好運數,是自謙了,令君是好謀劃,擅長抓緊機遇。”

三皇子就更加神清氣爽了。

這兩張厲害的嘴巴,用來駁斥卑鄙無恥的小人,威力剛猛,對自己人還真是調侃打趣,沒有露出毒牙。

第二天,三皇子就大發雷霆了。

那時在漢中,三皇子還在堅持苦讀,沒有出去逛街,但昨天他被郿城令刺激到了,今天特意出去逛了下街,結果他看見了什麼?

被剃光眉毛的遺民,被縛著手腳,被押進了郿城衙的無眉倉,大街上穿著布衣的人,誰都可以去踹他們一腳,

這樣的無眉奴據說都是父輩,甚至是祖輩,企圖南遷卻沒有得逞,不但被沒為了官奴,甚至子子孫孫都是極其卑賤的無眉奴。

他們甚至沒有資格為北漢貴族的奴婢。

一匹帛,就是他們的售價,羌籍平民將他們買回家中,鞭笞喝罵,折磨死了一個無眉奴,竟然還能得到補給,北漢朝廷,無疑是想告誡有幸沒有淪為無眉奴的遺民,你們已經太有運數了,務必更加的奴顏卑膝,你們才可能擺脫豬狗一樣的命運。

這些人會仇恨大豫,甚至會仇恨他們自己的父祖。

但他們那樣卑微,有如行屍走肉,被斥罵被鞭笞,他們的臉上連痛楚和悲恨的表情都沒有,這郡遺民中,甚至有個五、六歲大小的孩童,可這小兒似乎也已經沒有悲歡喜怒了,空洞的眼睛,凝視著似乎和他無關的人群。

挨了打,也是毫無情緒的眼睛。

“住手!”

喝出這句話時,三皇子已經回到了郿城衙,一個無眉奴,正被衙吏毆打,那是個很年輕的女子,瘦骨嶙峋,一張臉卻已經腫脹得不像樣了,他甚至在那張臉上找不到她的眼睛,可奇異的是他能感應到空洞的目光,女子的頭發被衙吏拉拽著,她是被迫才仰著麵頰,她幾乎是**著上身,三皇子後知後覺,這個女子不僅僅是年輕,她甚至根本還是一個女童。

“貴使,這個無眉奴竟然會說漢話,縣尊下令將之剝皮處死。”

“你也會說漢話,你也該被剝皮處死麼?!”

“我是羌人,並非無眉奴!”

三皇子握緊了拳頭,胸腔裡,這一刻,感受到一股尖銳的痛感,仿佛是被利箭穿透了心胸,他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也從來沒有這麼慚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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