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2)

曲長意說出口的話,遊暄向來都不會質疑。

往常出山外訓,曲長意鮮少出現,可有了遊暄這個徒弟後,也開始不得不跟著下山,旁人便不敢來與遊暄交談,倒是顯得他有些孤零零的。

與其他師長不同,曲長意是最為嚴苛的,當初教他們禦劍的方法,竟然是將一群小崽子趕到雲霧繚繞的山崖上,逼著眾人跳下去。

有人小聲問:若跳下去,還是學不會禦劍,師叔會來救我們嗎?

曲長意眼神淡漠,言簡意賅:不會。

沒人敢質疑,可心底大約都覺得曲長意畢竟是宗內的長老,一定不會讓他們死在這的。

遊暄那時也有這種僥幸心態,於是頭一次禦劍,便摔斷了肋骨和腿。

當真沒人接住他。

幸而崖下是條河。

可他修為最差,又是個十足的倒黴蛋,幾十個師兄弟裡,大多都在跌落的過程裡學會了禦劍,即便摔進河裡的,也沒人比他傷的更重。

遊暄溺在水中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要命喪於此,最後不知哪裡爆發出來的力量,掙紮著爬上了岸邊。

崖下遍地荒草,沾濕的衣物滾了沙土,鮮紅的血染透了淺青布料,整個人狼狽不堪地嗆咳。

肺裡的水混著血液燒得他幾乎窒息,而就是這樣落魄的樣子,卻全都被師尊看在眼裡。

曲長意正坐在不遠處的樹梢上看著他。

遊暄起初沒有察覺,待發現時隻覺羞愧得抬不起頭。

他分明有著天底下最厲害的師尊教導,卻空占著九雲峰唯一弟子的位置,修行進度比許多人都不如。

遊暄少時隻清楚摩訶族修行艱難,卻不了解原來他與旁人真的有這麼大的差距。

他想要站起身,起碼在師尊麵前保留一絲體麵,可腿上稍稍用力就傳來劇痛,疼得全身都發抖。

腦袋裡渾濁一片,連師尊什麼時候到了他麵前也不知道。

曲長意蹲下身看他,語氣平靜:“疼嗎?”

遊暄說不出話,隻能顫抖著點頭,曲長意抬手覆在他腿上:“你不該寄希望於我。”

絲絲綿綿的靈力鑽進血肉裡,修複著骨頭斷裂的傷處,遊暄滿頭大汗,幾乎要暈過去,模模糊糊地回答:“弟子修為不濟,給師尊丟臉……”

曲長意打斷他:“以你之能已可禦劍,學不會,是因為心存僥幸。”

遊暄抬頭看過去,卻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直到痛楚漸漸消退,他才聽到師尊低聲說:“你天生不同,想活下去就要付出比旁人多十倍的決心和努力。”

血水與沙土混合,腿上的疼痛消退,其他傷處便顯得痛起來。

曲長意沒有再耗費靈力替他治愈了,隻是抬手點了點他眉心,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珠便浮現出來,剛滾落到曲長意手心裡,就化成粉末了。

遊暄愣愣地看著,曲長意說:“這是宗內替弟子護命的凝魂珠,每人隻此一顆,此後就再沒有退路了。”

“遊暄,你不能等人來救,我不會永遠在你身邊。”

曲長意的話從來都是正確的,沒有任何一次失誤,這次也一樣,他斷定遊暄的弱點,於是親手將其摔碎了。

自此後,遊暄再也沒有質疑過師尊的話,如今卻要不停的告訴自己,師尊隻是糊塗了,不能被他說服。

打從洛穀出來以後,曲長意便一路帶著遊暄往北走,遊暄每每提到無念大師他們,都會被嚴肅的告知,那些人都是妖魔變得,是來害他們的壞東西。

遊暄本就對曲長意有著極端的信任,幾日聽下來,有時候真的會懷疑自己才是腦子糊塗的那個人。

這一路倒是走的安靜,沒人來跟著,隻是沿途也聽說了些風言風語,說是修界的許多人都一夜之間失蹤了。

遊暄心裡念著對不起,一邊給宗內傳消息,隻能期盼有人能拆破師尊的結界,將洛穀中的眾人解救出來。

隻是應該需要花費許多力氣。

除此外,便是有關於曲長意的八卦。

如今長意仙尊已經不是原本的那個仙尊,而是個惹是生非的瘋子,有人惋惜,就也有人嫉妒,落井下石地說些惡毒話。

遊暄忍了許多時日,最後還是忍不住喚出木鳥啄了那多嘴之人一通,看那長舌小人落魄地逃走,心裡卻沒有覺得痛快。

他性子也算溫和,很少為什麼事情動怒,曲長意興致勃勃看他氣鼓鼓的樣子,覺得也很有趣,卻又不明白他到底生什麼氣。

“少主因何心煩?”

曲長意仍是這樣喊他,遊暄也有些聽習慣了,從開始的惶恐態度,轉為現今的坦然,便說:“隻是那人胡說亂說。”

遊暄不想讓師尊知道哪些話,隻含糊其辭,曲長意想了想,又問:“他們談論的都是仙門之事,少主心生向往也是難免,隻是那些所謂的仙人也隻是沽名釣譽之輩,是敵非友。”

這話遊暄聽懂了。

不知道為什麼,師尊似乎並不想回去,並且總是想切斷他與旁家宗門的聯係,大有提防之意。

見他不說話,曲長意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頗有些愧疚地開口:“隻可惜屬下愚鈍,從沒能學得什麼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