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方圓無言以對,顧方圓甚至覺得任聞正說得理直氣壯、很有道理——
於是前往申城度假的這個計劃就這麼定了下來。
一家三口裡,最興奮的竟然是任玄顧。
任玄顧的理由還異常充分:“我可以踏上爸爸成長的土地,呼吸爸爸曾經呼吸到的空氣,住進爸爸住了二十年的房子裡,最重要的是,了解爸爸曾經的一切!”
顧方圓也被他的熱情所感染了,忍不住鼓了鼓掌,說:“你說得對,爸爸帶你去我讀的大學玩,好不好?”
“爸爸不是讀的楓城大學?”
“也有在申城大學讀過幾年的,快畢業了,才被你父親拐到了楓城。”
“父親有些……老謀深算。”任玄顧忍不住說。
“嗨,他也是為了我好。”顧方圓笑著說,言語裡沒有絲毫埋怨的意思。
“爸爸有想聯係的同學和老師麼?”任玄顧換了個話題。
“坦白說真沒有,我那時候整個人的心神都撲在了譚申的身上,和同學隻能說是泛泛之交,至於老師,因為沒有想過保研的事,聯係就更少了。”
“看看校園、回顧一下過往的學生生涯,也是很好的。”
“還可以去體驗一下學校周圍的美食,我那時候很喜歡吃小吃的。”
“好,都聽爸爸的。”——
十年過去了,飛機飛行的整體時間有所減少,但加上前往機場、安檢、等候以及落地後從機場到市區的時間,依舊非常難捱。
他們倒是也可以采用包機的形式前往申城,但包機航線需要走特批手續,屆時楓城和申城的媒體記者都會聞風而動,反而會讓這次出行徹底曝光,很難再享受相對愜意和輕鬆的時光。
一家三口經過多次討論後,還是決定乘坐高級軟臥出行,甚至在出門前還做了一番偽裝。
安保團隊同樣購買了高級軟臥和軟臥陪同他們一家三口出行,第一次坐火車的任玄顧顯得很興奮,還纏著顧方圓給他講一些過往的趣事。
顧方圓講著講著犯了困,在高軟的下鋪睡著了,等他睡醒的時候,才發現任聞正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上了他的床,睡在了他的外側,緊緊地摟著他。
“……”
顧方圓隔著任聞正看著對麵床位上的任玄顧,任玄顧一臉“我就知道我是你們之間的累贅”的小表情,看著可愛又可憐極了。
整個旅途要十多個小時,火車上的飯菜也算不上美味,但有了任聞正和任玄顧的陪伴,好像一切都變得有趣起來。
車輛駛進了申城的火車站,顧方圓甚至有一點舍不得這個並不算寬敞的高軟包廂了,他看了一圈,說:“下次我們還坐火車出行吧?”
任聞正笑著說:“我已經買了返程的車票。”——
任聞正辦事一貫體貼,自然是安排了人接站。
接站的人還是老熟人,顧方圓記性很好,打了個照麵,就認出是當年他和譚申在火車站附近的停車場分道揚鑣、任聞正派來接他的那位司機。
他忍不住打了個招呼:“您這些年還好?”
司機愣了一下,也笑著回了句:“夫人,我一切都好。”
兩人攀談了幾句,等任聞正走近了,就默契地結束了對話。
一家三口上了同樣的一輛車,周圍的景色隨著車輛的前行而不斷地後退。
顧方圓忍不住向車窗外看,然後發現申城的景色這些年沒什麼變化。
他起了些興致,向任聞正和顧方圓介紹起了申城比較著名的景點,介紹了一會兒,才發現司機在駛向他在申城的家——但是,他並沒有告知對方他家的地址。
事實上,他也從來都沒有帶任聞正去過他在申城的家。
很顯然,任聞正早就知道他住在哪裡了。
——怎麼說呢,顧方圓竟然一點也不意外,任聞正知道這些是“正常”的,要是不知道,他才會覺得奇怪呢。
顧方圓之前定期安排了家政團隊維護、清理他在申城的家,來申城前又提前打過了招呼,安排了一次比較徹底的保潔。
因此,車輛駛入他家的大門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什麼破敗的情景,房子裡所有的燈甚至都亮著。
顧方圓從自己的手提包裡取出了鑰匙,擰開了許久未曾由他打開的大門,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身後的任聞正和任玄顧說:“歡迎來到我的家,當然,這裡也是屬於你們的家。”
“回家了。”
“我們回家了。”
任玄顧和任聞正幾乎同時開口說道——
顧方圓先進了門,自己穿了自己十年前的拖鞋,然後拿了兩個拖鞋下來,扔到了地麵上,說:“穿拖鞋進來。”
任聞正和任玄顧很聽話,換了拖鞋進了門。
顧方圓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正對著門的飛鏢圓盤上,然後很自然地移開了視線,說:“想喝點什麼,我讓家政買飲料了。”
“都行,你看著來。”兩人又異口同聲地說。
“好。”
第 76 章
“那就都喝椰奶。”
顧方圓從冰箱裡取出了三瓶, 一人派發一瓶,然後自己拉開了最後一瓶的拉環。
一家三口喝完了飲料,顧方圓開始帶爺倆逛自己的小彆墅, 介紹房子的布局。
“這裡比咱們在楓城的家要小很多,平時也沒有什麼工作人員,家務全靠家政公司……”
“這裡是主臥, 最初是我父母住的地方,後來我搬進來住了。”
顧方圓提前讓家政公司的工作人員洗好了床單被罩、換上了看起來最新的一套。
然而顧方圓進門後眼前一黑。
好巧不巧,這套床單被罩,就是當年的譚申送他的。
他很希望這件事不會被發現。
但任聞正幾乎在下一秒就開了口:“這套床上的四件套,是譚申送你的。”
明明應該是疑問句, 愣是說成了肯定句。
“是,好像是參加了校園歌唱比賽, 得了第一名的獎勵。”顧方圓回憶了一下過往的記憶, 有些遲疑地說。
“不是第一名的獎勵, 是第二名的獎勵,”任聞正似乎要比顧方圓更清楚這段過往,“第一名的獎勵原本是一輛自行車, 第二名的獎勵則是床上四件套,譚申在上台領獎前和第二名聊了聊, 最後兩個人交換了獎品。”
“你怎麼會這麼清楚?”
“查到過這段過往,他應該是為了送你這份禮物,而特地換的。”
任聞正的語氣很平靜, 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 顧方圓卻沉默了幾秒鐘, 才說:“那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們可是情敵。”
“就當是勝利者對手下敗將的憐憫,當然, 更重要的是,我想告訴你,你是一個很好的人,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有人真摯地愛著你,你可以更自信一點、驕傲一點、放縱一點。”
“但我隻想要你的愛,”顧方圓向任聞正眨了眨眼,“我隻想要你的偏愛、你的付出。”
任聞正笑了笑,說:“榮幸之至。”
“那麼,任先生,可以請你幫忙把這個床上四件套換了麼?”
“當然。”
任聞正答應得很輕鬆,但真正上手後,才發現這是一個並不容易的任務。
任聞正沒給自己換過四件套,顧方圓竟然也沒有,兩個人摸索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任玄顧看不下去,在網上搜索了視頻教程,懟在了不靠譜的父親們的麵前,才不至於發生被子全部被塞到一個被罩內一個角落的“慘劇”。
一番折騰後,一家三口躺在了新換好床單被罩的床上,任玄顧並沒有分配到中間的位置上,而是被任聞正放在了自己的身後——任聞正自己則是抱著顧方圓低聲交談起來了。
“……所以,之前這活,都是交給家政阿姨去乾?”
“有時候也不會特地麻煩阿姨跑一趟。”
“那誰乾?”
“譚申會乾,他今天出現的頻率好像有些高。”
“回到申城,總是免不了提到他。”任聞正表現得格外“大度”,讓顧方圓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
“現在每一次提到他,沒有愛也沒有恨,倒有點像追憶一個已經永遠見不到的朋友似的。”
“追憶。”
“嗯。”
“如果有一天,譚申死了,你會哭麼?”任聞正隨口問。
“會的吧,”顧方圓躺在曾經躺過很多年的枕頭上,有些昏昏欲睡,“我還是希望他活著的,最好還能好好活著。”
“那如果我死了呢?”
顧方圓一下子睜開了雙眼,盯著任聞正看:“你上次體檢在半年前,指標一切正常,要不要明天就再安排一次體檢?”
任聞正溫聲說:“隻是一個假設。”
“我不喜歡這種假設,”顧方圓無比認真地說,“我不希望你的身體出現任何問題,我無法接受你死在我的前麵,我需要你永遠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任聞正用手輕輕地拍著顧方圓的後背,“彆生氣、彆著急,我會努力健身,不會死在你的前麵,也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
顧方圓盯著任聞正看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閉上了雙眼,說:“以後不要開這種不吉利的玩笑。”
“好,那就不開。”
“任聞正,你對我很重要,和我的命一樣重要。”
“……我知道。”
“不用再試探了,你是我最在意的人。”
“爸爸,那我呢?”任玄顧從任聞正的肩頭露出一個英俊的小腦袋,“我已經不是你最在意的人了麼?”
“……”顧方圓一時啞然,這個問題的確不太好回答。
不過好在任聞正開了口:“你爸爸當然最在意你,但我與你的角色不同,我是他的伴侶,而你是他的兒子。”
任玄顧“嗯”了一聲,但很努力地“爬”過了任聞正的身體,擠在了顧方圓和任聞正的中間,說:“我今晚想住在這裡。”
“你可以住客房。”任聞正冷靜開口。
“我不,客房沒有爸爸住過的痕跡,我今晚很想住在這裡。”
顧方圓想說“我讓人搬來一個小床,收拾收拾,在一個屋子裡睡怎麼樣”,但在開口之前,正對上任玄顧渴望的眼神。
他突兀地想到,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和任玄顧躺在一張床上、哄他入睡了。
肉眼可見地,隨著任玄顧逐漸長大,這樣的機會也會越來越少。
他無聲地歎息了一聲,轉而對任聞正說:“今天就讓孩子睡這兒吧,就一晚上,我想答應他的這個心願。”
任聞正一貫是聽顧方圓的,對此也改了態度,對任玄顧說:“老實睡覺,不要膩歪你爸爸。”
任玄顧近乎乖巧地答應了。
顧方圓靠著很大的毅力,才自己從雙手爬起來,順便把大任小任從床上也撈了起來。
——他們的晚餐到了。
吃過了晚飯,顧方圓和任聞正一起出門倒垃圾——兩人出了自家院門、向小區的垃圾清理點走去,然後迎麵碰到了一對老年夫婦。
顧方圓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幾分眼熟,但沒敢認,倒是那位老年女士先喊出了顧方圓的名字,又問他:“你這是出國回來了?”
顧方圓不太清楚什麼情況,隻能含糊地說了句“嗯”。
對方竟開啟了話匣子:“怎麼,認不出來我了?小時候還總是來我家串門的,還喊我林阿姨。”
顧方圓從記憶深處挖了挖,的確找到了些許有關於林阿姨的記憶。
他還記得,林阿姨的伴侶姓黃,黃先生和林阿姨很恩愛,父母活著的時候,總帶他去他們家做客。
第 77 章
在顧方圓的父母陸續離世後, 兩家人就鮮少再打過交道了,有時候路上碰見,倒是也會打個招呼, 但基本不知道對方的近況了。
顧方圓心裡想著這些事,臉上倒是笑了笑,喊了一聲“林阿姨”, 又喊了一聲“黃叔叔”。
這對老年夫妻一起笑了笑,林阿姨很溫和地說:“前些年聽小譚說你出國去了,怎麼,現在是回來了?”
顧方圓遲疑了一瞬,很自然地說:“是有出過國, 現在在楓城定居,這次是帶老公和孩子一起回老家看看的。”
說完這句話, 他還很自然地看了看任聞正和任玄顧。
任聞正點了點頭, 任玄顧笑著喊了句:“奶奶好。”
林女士露出了有些吃驚的模樣, 倒是也回了句“你好,這孩子長得真好看”。
顧方圓不想再繼續“社交”下去,他說:“我們還要扔垃圾, 先走了哈?”
“……對了,小顧。”
顧方圓心裡“咯噔”一下。
“你最近見過小譚沒有?他總是會來找你, 幫你打掃打掃房子,我遛彎的時候常看到他在扔垃圾,有時候我問他你怎麼不在, 他都說你在國外。”
“見過的, ”顧方圓很自然地笑了笑, “他和我、和我老公關係都不錯。”
“這樣……”
任聞正恰到好處地摟上了顧方圓的肩膀,他們與這對夫妻擦肩而過。
等走遠了, 顧方圓才開口說:“他們可能是誤會了什麼。”
“都過去了。”
“我沒有出過國,他編了一個故事,可能自己都信了。”
“不要難過。”
“沒難過,不過明天應該把房門鑰匙換了,我們的家,他不請自來、當自己家,算什麼事呢。”
任聞正深深地看了顧方圓一會兒,說:“要不算了,也太麻煩了。”
顧方圓沒有反駁這句話,他的腦子有些亂。
有些事不能深想,如果深想,他又會覺得譚申可憐起來。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們如今這樣的結局,也是他該得的。
扔過了垃圾,任玄顧貼心地遞上了消毒濕巾,一家三口用濕巾擦了擦手,一致決定在附近逛一逛,消消食再回去。
這一路,顧方圓倒是也碰見了不少熟悉的麵孔,他會很自然地介紹自己的老公和孩子,也說明這次隻是回申城短暫地度個假,未來還是會回申城的。
顧方圓在老店裡挑了點水果——雖然家裡不缺水果,但碰到了熟悉的店長,還是下意識地想買些東西。
那位店長和十年前、二十年前也沒有多大的區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後忍不住趁著任聞正買水果的時候,悄悄地問顧方圓:“什麼時候認識的?和譚申分開了?”
顧方圓“嗯”了一聲,說:“我和我老公都結婚十年了。”
“那小譚……”
“我們沒在一起過,他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女孩子,就這麼陰差陽錯錯過了。”
“他怎麼會以為自己喜歡女孩?他當年那眼神……”
“我很愛我老公,我過得也很幸福。”顧方圓落下了這句話,不再與店長交談,而是走到了任聞正的身邊。
任聞正正在仔細挑選著水果,隨意地問:“不多聊一會兒?”
“沒什麼可聊的,都是過去的人了。”顧方圓隨意抓了三個桃子扔進了任聞正的塑料袋裡,“他家的桃好吃。”
“再來幾個?”
“不用了,隨吃隨買,再說,家裡還有。”
“好。”
稱完了水果,店長又和任玄顧聊了幾句,順手抓了個甜瓜塞到了任玄顧的手裡,又對顧方圓說:“送孩子吃的,沒多少錢。”
顧方圓很認真地道了謝,然後帶著自個的伴侶和孩子離開了。
因為手上拎了水果,也不好再逛,三人一起回了家。
進家門的時候,顧方圓沒再看牆壁上掛著的飛鏢盤,倒是任聞正開了口:“這個飛鏢盤,看起來有年頭了。”
“嗯,當年我父親在國外定製的,後來一掛就掛了很多年。”
“你愛玩這個?”
“還行。”
“玩兒得怎麼樣?”
“一般吧。”
任聞正不再說話,顧方圓也沒再解釋。
顧方圓難得勤快,去廚房裡洗了桃子、切了甜瓜,端著兩盤水果出來的時候,才發現任聞正坐在沙發上,正在玩投飛鏢的“遊戲”。
顧方圓恍惚了一瞬。
記憶裡,總是譚申坐在那個位置上,百無聊賴地投著飛鏢,然後會在他走近的時候,笑著說:“喂,顧方圓,你該不會又把自己的手切到了吧?”
顧方圓回過神來,才發現任聞正已經站了起來,走到了他的身邊,很自然地接過了水果,順便看了看他的手指,說:“以後這種事,喊我去做。”
“切個水果而已,喊你乾什麼?”
“怕你受傷。”
顧方圓笑了起來,說:“吃水果吧你。”
一家人坐在沙發上,圍著茶幾吃水果,顧方圓吃得慢些,任玄顧先吃完了,就坐在了任聞正之前坐的位置上,拿起飛鏢,熟稔地投擲了出去。
——十環。
顧方圓忍不住放下水果,鼓了鼓掌,問:“練過這個麼?”
“沒練過,但我有射擊和射箭的底子,這個距離也不算遠。”
任玄顧又投了兩枚飛鏢,一個正中靶心,一個偏了一點,但也有九環。
“爸爸,你要不要來試試?”
“不了,我的技術不太好。”
“就當陪我玩兒。”
“好吧。”
顧方圓坐在了任玄顧的旁邊,拿起了一枚飛鏢,正想扔出去,卻被自個兒子握住了手腕。
“抬一下手腕,目光看向靶心,確保在你的視線裡,飛鏢的尾部和靶心在一條直線上,運力,投——好嘞!”
的確是“好嘞”,顧方圓看向飛鏢盤,他輕易地得了七環,這和之前屢次脫靶的戰績相比起來,可以說是“突飛猛進”了。
現在想想,當年譚申在他家玩兒了那麼多次的飛鏢,但好像真的一次都沒有說過“我來教你一起玩兒吧”。
人與人之間的經曆和性格果然是不同的——
任玄顧教了顧方圓一會兒,很快,這“老師”的位置被任聞正替代了。
任聞正還做得很過分,乾脆把顧方圓抱坐在了他腰部以下不可描述的地方,然後手把手地教他投飛鏢。
顧方圓玩兒得很快樂,有時候回頭看任聞正,總能不經意間被親親臉,最後,他們在任玄顧去洗手間的間隙默契地接了個吻,又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迅速地分開。
任玄顧站在他們的麵前,狐疑地看了幾遍,最後還是忍不住說:“要做壞事回臥房哦,不要帶壞我這個小孩子。”
顧方圓的臉變得通紅,任聞正倒是麵不改色,反而說:“你該去遠程上補課班了。”
任玄顧“嗯”了一聲,非常乖順地準備上樓,但剛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問:“晚上可以一起睡麼?”
顧方圓想說“可以”,但任聞正捏了捏他的手,很自然地說:“隻限今晚。”
“好。”任玄顧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幾乎是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確認了沒有了孩子的搗亂,任聞正的動作變得愈發過分起來。
兩個人像乾柴烈火,一瞬間就被點燃,一邊親著對方,一邊跌跌撞撞地進了客房裡。
顧方圓反手扣住了房門,卻被任聞正壓在了門板上親。
夏季的衣物本就單薄,顧方圓摸了又摸,也被任聞正反手摸了又摸。
孩子的一堂課四十五分鐘,兩個人“忙裡偷閒”折騰了兩節課——
任聞正換床單總算是有些經驗,夫夫倆偷偷摸摸地將床單扔進了洗衣間裡的洗衣機裡清洗,然後一起在門口相視而笑。
“你說……孩子能發現麼?”
“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算了,不必說了。”
然而即使如此,顧方圓拉著任聞正一起洗了個澡,又儘量很自然地去喊任玄顧一起睡覺。
任玄顧“如願以償”睡在了顧方圓和任聞正的中間,又提出了一個“過分”的要求。
“爸爸,可以和我講個睡前故事麼?”
“可以,你想聽什麼故事?”
“就講講,父親和你之間以前的趣事吧。”
“好啊。”顧方圓很愉快地答應了。
第 78 章
顧方圓講了個很老的故事。
還是十年之前, 他在楓城做交換生時發生的。
那時候,他和任聞正剛剛熟悉起來,任聞正成了他的飯搭子和遊玩搭子, 兩人總是在空閒的時候一起吃飯、一起旅遊,他們漸漸可以聊一聊比較私密的事,穩步向要好的朋友緩慢前進。
顧方圓還是對任聞正抱有一點警惕心——畢竟任聞正看起來很像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 說不定是在玩兒一些“和普通人做朋友”的遊戲,等玩膩了,就會轉身離開,如果他投入太多感情的話,可能會“輸了”。
然而, 他們之間發生的一件事,改變了顧方圓的想法, 也讓他徹底失去了警惕心。
事件的起因是他們一起在晚上“citywalk”——俗稱的壓馬路。
他們正在聊剛剛看過的電影, 突然碰到了一個長得很可愛的女孩, 向他們舉起了鮮豔的紅玫瑰,人湊到了顧方圓的身邊,卻扭過頭問任聞正:“要買一束花給你身邊的先生麼?”
顧方圓的反應很快, 拚命搖手說:“不用,我們也不是……”
“有其他的花麼?”任聞正突然開口問。
“您想要什麼花?”
“有康乃馨麼?”
“有。”
“給我一束。”
“好。”
任聞正的效率很高, 很快就付了錢,拿到了一束五顏六色的康乃馨,遞給了顧方圓。
顧方圓接過了花, 有些驚喜, 也有些想笑, 他說:“我是第一次收到花,沒想到竟然是康乃馨。”
“你很可愛、美麗、天真, 是我很珍惜的……朋友,你很適合這束花。”
“謝謝。”顧方圓捧著花,忍不住低頭聞了又聞。
兩個人一起向前走了一會兒,路過了冰激淩店,顧方圓想取出手機掃個碼買兩支網紅冰激淩,手機塞進口袋裡,卻並沒有摸到手機。
“怎麼了?”
“我的手機不見了。”
“啊?”
“可能是剛剛在掃娃娃機的時候拉下了?”顧方圓的大腦開始拉片回憶。
“剛剛那個賣花的女孩,碰到你了麼?”任聞正突兀地說。
“啊?”顧方圓壓根沒有向這個方向想去,聽任聞正這麼說了,才突然反應過來,“她好像向我遞了遞花。”
“報警吧。”
“是……她麼?”
“八九不離十,”任聞正很冷靜地回答,“手機裡有很多你的隱私,總要找回來。”
顧方圓剛想借用一下任聞正的手機,任聞正就自己撥通了報警號碼,簡單說明情況後,又撥打了一個電話,聽起來像是律師一樣的角色。
等他電話打完了,顧方圓問:“我們要去警局備案麼?”
“不用,繼續吃冰激淩吧。”
“……嗯?”
“這隻是一件很容易處理的小事,現在,冰激淩比較重要。”
顧方圓看著任聞正,莫名其妙地選擇相信了他,並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冰激淩不虧是網紅,吃起來真的很不錯。
他們吃過了冰激淩,又去不遠處的小型藝術館裡轉了一圈,然後出來的時候,任聞正接到了一個電話,說:“你的手機找到了,是那個女孩偷的,孩子年紀小,不會遭遇什麼懲罰,但可以讓她過來和你道個歉,你需要麼?”
“我不需要,”顧方圓想象了一下那樣的場景就覺得很尷尬了,“手機拿回來就好,我希望她的家長可以好好教育她。”
“沒有家長,是個孤兒,現在住在孤兒院。”
顧方圓歎了口氣,說:“聽起來很可憐。”
“要幫她麼?”
“為什麼要幫她呢?萍水相逢,明明你買了她的花,她還要偷我的手機。”
任聞正點了點頭,沒過多久,就有一位西裝革履的男性拿著一個裝著手機的密封袋過來了,他把手機遞給了任聞正,衝顧方圓點了點頭,直接離開了。
任聞正將手機取了出來,遞給了顧方圓,顧方圓看了看手機通話記錄、社交軟件的登錄情況和支付軟件裡的餘額,確認無誤後,說:“她還沒來得及動我的手機,手機一切正常。”
“那就好,繼續轉吧。”
任聞正的情緒非常穩定,顧方圓也莫名其妙跟著一起淡定起來。
直到第二天,顧方圓收到了任聞正發他的電子截圖——截圖提示任聞正以他的名義給一家孤兒院捐款了三十萬。
顧方圓非常驚訝,他直接打電話問:“為什麼要用我的名義捐款三十萬,我這就把錢給你。”
“昨天提到那個女孩出身孤兒院的時候,你好像很難過,女孩有錯我們不能再以德報怨,但孤兒院可以適當捐點錢,能讓很多沒有父母的孩子過得好一點。”任聞正的聲線很溫柔。
“謝謝,”顧方圓有點被感動到了,“但是錢還是要給你,你是用我的名義捐的款。”
“我知道你也不缺錢,”任聞正輕笑出聲,“這樣,你轉一半給我,算是我們一起做了件好人好事,好不好?”
“好。”顧方圓點頭答應了。
掛了電話,顧方圓立刻把錢轉了過去,任聞正也不扭捏,接了錢,又約他出來逛街。
經曆了昨天和今天發生的一係列事兒,又看了一眼養在花瓶裡的康乃馨,顧方圓也很難再懷疑任聞正對他的感情中抱有任何“戲耍”的意味。
他真的把任聞正當做了自己的朋友,而他很難拒絕來自朋友的請求。
顧方圓甚至還挑了跳衣服,最後選了一套簡潔而不出錯的,考慮到昨天被偷走了手機的插曲,還拿出了一個小挎包——挎包是來楓城後,和同學們一起逛街買的。
任聞正到得很快,顧方圓接了電話就鎖門下樓,然後他發現任聞正捧著一束花——不是玫瑰花,而是一束漂亮的鬱金香。
“……怎麼又送花。”
“昨天知道我是第一次送你花的男人,現在我想做第二次。”
“……你該不會想要第三次麼?”
“可以麼?”
顧方圓想說“這有點太曖昧了,不合適吧”,但對上任聞正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神,又不太能說出口了。
他是不想讓任聞正傷心或者失落的。
他接過了花,說:“我把它先送上樓?”
任聞正低笑出聲,他說:“好。”
第 79 章
顧方圓將花送到了樓上, 幸好他買的花瓶很大,勉強能把兩束花一起塞進去。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才急匆匆地下了樓, 任聞正遠遠地看到了他,對他說:“慢一點,不要跑。”
顧方圓聽到了這句話, 但還是快步地向下跑,然後在踩最後一個台階的時候腳滑了一下,幸好他反應極快地握住了樓梯的扶手,才不至於直接摔倒在地。
顧方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聽到了另一道呼吸聲, 他這才發現,任聞正竟然跑到了他的麵前——應該是剛剛看到他好像要摔了, 直接衝了過來。
顧方圓有一點不好意思, 他說:“沒有摔到, 你彆擔心。”
“剛剛你腳扭了一下,”任聞正沉聲說,“有點翻紅了。”
“沒什麼事……呃……”
顧方圓本來試圖甩甩腿, 但腳踝處突兀地傳來了一陣痛。
“得去看看醫生,”任聞正皺緊了眉, “還能走麼?”
“應該沒問題,”顧方圓邊說邊試探地向前走了幾步,然後被疼得站在了原地, 很誠實地改了口, “大概不行。”
“我背你吧。”任聞正提議。
“不太好意思, 你扶著我一點就行。”
“好。”
“多謝你。”
“不客氣,我直接開車送你去外麵醫院吧, 你們校醫院水平比較一般、大概率還是會讓你轉院的。”
“……聽你的。”
顧方圓將手搭在任聞正的手上,一開始他還不太敢用力,但隨著腳踝處傳來的疼痛愈發難忍,他也忍不住將身體大半的重量向任聞正的方向傾斜。
任聞正穩穩地扶著他,兩人走了幾十步路,竟然走出了幾分默契來。
好不容易走到了車邊,顧方圓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挪進了後車座,任聞正先是幫他關上了門,又繞到了另一邊,上車、關門。
“去仁心醫院。”
“是,任先生。”
“你很熟悉這家醫院?”顧方圓好奇地問。
“是我家的醫院。”任聞正平靜地說。
顧方圓倒也沒有很驚訝,任聞正看起來就非富即貴,家裡有所醫院,也很正常。
車輛的行駛既平穩又迅速。
顧方圓和任聞正很快就到了醫院。
有人幫他們打開了車門,顧方圓沒有下車,直接被兩個護工從車上“搬運”到了準備好的輪椅上。
顧方圓求助似的看向了任聞正。
任聞正笑著說:“我陪你一起去做檢查。”
“……我感覺我沒有那麼嚴重。”顧方圓試圖掙紮一二
“檢查一遍比較放心。”任聞正的語氣不容拒絕。
顧方圓無聲地歎了口氣,隻能有些遺憾地說:“原本是要出門玩兒的,現在卻要去醫院一日遊了。”
“等看過了病,我們依舊能去玩兒。”
“好吧。”——
仁心醫院的病人並不少,但醫護人員更多,整個就診的流程幾乎沒有排隊,速度非常快。
顧方圓在任聞正的陪伴下拍了片子,又去看了醫生。
醫生讓他躺在床上,顧方圓有些緊張,任聞正就陪他聊天。
兩個人剛聊到看完病要去水族館,顧方圓就“啊——”了一聲。
那醫生迅速地幫他正了骨,技術很好,隻痛了那麼一下。
顧方圓“道了謝”,又接了醫生開的單子,坐著輪椅下樓去開藥。
——他感覺自己的腳已經好了,可以不用輪椅了,但無論是醫生還是任聞正就堅持要他再坐48小時的輪椅,非必要還是不要站立行走。
倆人都這麼說,顧方圓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也就乖乖聽話了。
任聞正付了錢拿了藥,在醫院裡就擰開了一管藥膏,親自幫顧方圓上了藥。
顧方圓感覺有點奇怪,但任聞正蹲下的太過自然,上藥的動作也很乾練、不帶有一絲曖昧。
顧方圓推拒的話出現在了嘴邊好幾次,但最後還是一次又一次被咽下。
等上過了藥,任聞正很自然地推著顧方圓的輪椅,對他說:“我們抓緊一點,還能趕得上海豚表演。”
“就這麼坐輪椅去麼?”
“怕了?”
“沒怕。”
“還是會覺得尷尬?”
“我隻是腿有了一點毛病,倒也不會特彆尷尬。”
“那就一起去?”
“好,一起去。”——
因為顧方圓的腳踝有傷,任聞正又叫了兩個工作人員陪著他們一起逛水族館,負責諸如買票、阻攔人群、預訂餐廳之類的雜事。
但他全程推著顧方圓,一秒鐘都沒有假手他人。
顧方圓玩兒得還算開心,一來全程不需要他走,但他想去哪裡,任聞正都會推他到哪裡;二來任聞正照顧他算得上無微不至,他的視線哪怕多看了某個玩偶幾秒鐘,等他到下一個地點,任聞正就會將玩偶塞到他的懷裡。
他不止看到了海豚表演,還看到了海獅、乃至美人魚的表演。
他穿越了漫長而富饒的海底隧道,也沉醉在千變萬化的水母群的熒光中。
——這是他第一次在旅遊中更在意他自己的感受,處在一個被全然保護和照顧的狀態中。
他玩兒得很高興,最後離開的時候幾乎有些戀戀不舍了。
走出海洋館的那一瞬間,他有些遺憾,他覺得很可能以後不會再有這麼愉悅而完美的遊玩之旅。
但事實上,當他和任聞正在一起後,每一次的家庭遊玩,都像這一次、甚至超越這一次,總是輕鬆愜意、愉悅完美——
因為腳踝有傷、要坐輪椅,顧方圓回宿舍的請求被任聞正溫柔地拒絕,任聞正又帶他去了上次他去過的豪華酒店,依舊開了那間房,然後他將他送到了房間門口,很溫柔地對他說了句“晚安”。
顧方圓推著輪椅向前走了幾步,他偏過頭看向了鏡子中的自己。
——他在笑。
——他在久違地笑。
好像和任聞正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很安寧、很快樂,完全不像他在申城、在譚申身邊時那麼難熬。
顧方圓很珍惜和任聞正在一起的時候,因為他們總共隻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分彆的日期已經定下了,相處過一天,以後相處的時間就會少一天。
顧方圓從來都沒有想過留在楓城,他是一定要回申城的,那裡有他父母的墳墓,有他成長的軌跡,也有他愛著的男人。
即使那個男人帶給他的現在隻有痛苦和羞辱,他依舊不想要離開他。
或許,他曾經有過些許離開的念頭,但在他在那一晚救了他之後,他就隻想陪在他的身邊。
——他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隻是一些痛苦,又有什麼不能忍耐的呢?
顧方圓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回去的想法。
但在這個寂靜的夜裡,他堅定不移的思想,也會打個小差。
他也會有點惋惜,惋惜他和任聞正不是生活在同一座城,惋惜他和任聞正相遇太晚、能相處的時間也太短。
或許其他人的心很大,能夠裝下很多人。
但顧方圓的心卻很小,能裝下一個人,就再也裝不下另一個人了。
顧方圓有些吃力地自己洗了個澡,然後挪到了床上,他正想睡覺,手機屏幕卻驟然亮了起來。
任聞正發來了消息,叮囑他塗抹藥膏。
顧方圓很聽話,摸出藥膏塗抹了一番。
等他放下藥膏,再躺在床上的時候,手機卻驟然響起了。
顧方圓看了看來電顯示——是譚申。
顧方圓沒有猶豫,接了電話。
譚申的聲音跨越了幾千公裡,傳到了他的耳畔。
“你在做什麼?”
顧方圓可以編一個回答應付過去的。
但他看著天花板上的彩繪,想起譚申無數次在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喊他去付房費,謊話就說不出口了。
“在酒店裡躺著。”顧方圓平靜地說。
“為什麼會在酒店裡?你一個人?”譚申的語速變快了。
“白天玩累了,朋友幫我開了個房間,”顧方圓輕笑了一聲,但並不打算虛構一場曖昧,所以接著說,“就我一個人。”
“顧方圓,你交了新的朋友。”譚申這句話說得很慢,他應該是生氣了。
顧方圓動了動腳踝,有點痛。
“我隻是交了朋友,還沒有和他到上床的地步,你不是也希望我找點豔遇麼?”
顧方圓近乎咄咄逼人了,他感受著腳踝處的痛,有點想聽譚申還能說出多少傷人的話語。
但出乎他預料的,譚申沉默了很久,到最後竟然掛斷了電話。
顧方圓盯著漆黑的屏幕,他看了很久,糾結了很久,還是撥了回去,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譚申,你是不是有事要我幫忙?”
“……”
“我人沒在申城,但轉個賬還是很容易的。”
“……”
“需要多少?”
“三千,回頭我還你。”
“不用還了,以前的也沒讓你還過。”
“……謝謝。”
譚申很久違地說了這句話。
顧方圓掛了電話,打開了社交軟件,轉賬的時候,想了想,加了個“零”。
顧方圓轉了三萬過去,譚申卻不收,反而退了回去。
他說:“我隻要三千。”
顧方圓沒辦法,隻好又轉了一次三千,這次譚申收了。
就在前不久,顧方圓對了對任聞正調查出來的時間線,才知道那天晚上,譚申借了他三千,給他的弟弟買了骨灰盒。
——譚申的那對父母吝嗇到,隻想用一個木盒裝著幼子的骨灰。
第 80 章
然而, 當年的顧方圓並不知道這些事。
他隻是情緒有些低落——他很希望譚申給他打電話的起因是因為他想他了,而非他需要他。
譚申好像很忙,忙到不能即使回顧方圓的消息, 忙到吝嗇給他打幾個電話。
幾千裡的距離或許的確是很遙遠的距離,他和譚申之間緊密的關係,仿佛一下子就被拉開了。
顧方圓並沒有低落太久, 因為任聞正幫他點了外賣——還是他最近最喜歡那一家。
顧方圓認真道了謝,然後詢問了任聞正的地址,連夜定了一瓶男士香水送了過去。
任聞正收了閃送,打電話問:“你要讓人連夜送我這瓶香水?”
“不然這夜宵我吃得不夠香,”顧方圓回答得很認真, “這是約定外的夜宵,我轉錢給你你肯定不答應。”
“看來, 你是真的不太願意讓我多為你付出一點。”
“嗨, 我又不是沒有錢, ”顧方圓回答得坦然,“總占你便宜,我真的會不好意思。”
“我們不是好朋友麼?”
“是好朋友, 但是也要有來有往,我們之間共享的是彼此之間的情感, 而非彼此的金錢。”
“你和你的朋友們,都這樣麼?”
“我和我最好的朋友,”顧方圓停頓了一瞬, 咽下了“以前”兩個字, 繼續說, “是這樣的。”
任聞正溫和地問:“他的家庭情況怎麼樣?”
“小康吧。”
“那你要遷就他的生活,有一點辛苦。”
“還好。”
“等你腿好了, 我們一起逛一次街吧。”
“嗯?”
“去奢侈地花一天錢,怎麼樣?”
“……”顧方圓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說,“好。”
很多年後,顧方圓看到了一句話。
“如果你的戀人是初出茅廬,那就帶他看遍世間繁華,體驗他從未體驗過的一切。”
任聞正在遇到他以前從來都沒有談過戀愛,但他在遇到他後所做的一切,完美契合了這一句話。
顧方圓總是會被任聞正帶去吃未曾吃過的飯店、去做從前沒有做過的事。
於是幾天後,顧方圓的腿徹底痊愈了,他們一起去了楓城最奢侈的購物街。
顧方圓在任聞正的陪同下去了幾家店,但他卻一直舍不得花錢。
最後還是任聞正想了個主意,他說:“我們換個思路,接下來,我給你買東西,你給我買。”
“……行吧。”
在顧方圓答應後的十分鐘內,任聞正刷卡買下了一塊顧方圓不知道價格,但看起來就非常昂貴的手表。
任聞正很自然地將手表扣在了顧方圓的手腕上,說:“送你。”
顧方圓推拒不得,於是在進了下一家男裝店後,開始尋找適合任聞正的衣物,他原本下意識地想要看看價碼,但又想到剛剛買手表的時候,任聞正連價格都沒問,於是也拿出了自己銀行卡,說:“結賬。”
兩個人你給我買、我給你買買了大半天,顧方圓終於能狠下心看一看自己的賬單。
他並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刷了很多錢,但讓他意外的是,即使他這麼刷錢,他這張卡裡依舊有非常可觀的存款——他還不止有一張具有類似餘額的銀行卡。
他大概、也許、可能,從來都不需要那麼節儉——
顧方圓拎著一大堆購物袋下了車,然後看著同樣被購物袋“包圍”的任聞正忍不住笑。
任聞正對他說:“回去吧,早點睡。”
“你也是。”顧方圓笑著說。
——某種意義上,購物的確讓人快樂。
顧方圓收好了所有的東西,才發現手機上有一條銀行卡的提示信息——打開後才發現,有人給他轉了一筆錢,剛好和他今天消費的數目大致相同。
轉賬人隻可能是任聞正,他打過去電話,對方接了電話、也承認了就是他做的。
“……我很高興收到你的禮物,但作為一個傳統的楓城人,我並不希望你作為年輕人太過破費,這筆錢我希望你收下,但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收,就以我們的名義共同捐助出去吧,用它去幫助更多值得幫助的人。”
“但我更想把它給你轉回去。”
“顧方圓,在我的價值觀裡,如果我比我的朋友富足無數倍,我是很樂意付出一些金錢,讓對方感到快樂的,因為對方快樂了、我也快樂了,能用金錢買來快樂,這是非常劃算的生意了。”
“我已經擁有了你的陪伴,不應該再要你的錢了。”
“這是什麼荒謬的言論,”任聞正低笑出聲,“感情與金錢沒必要分得那麼清,分得太清楚,隻會讓人懷疑感情不夠深。”
“是麼?”
“當然。”
“我再想想吧。”
“彆糾結了,既然這麼不想收這筆錢,那就捐出去好了,用我們的名義。”
“……好。”——
雖然捐了錢,但顧方圓看著今天買的一大堆東西,還是感覺自己占了任聞正很大的便宜。
於是他約任聞正第二天出來吃飯,還特地找了很貴的餐廳。
任聞正應邀而來,最後也沒搶著付賬,顧方圓成功付了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開心了?”
“一直都很開心。”
“不用和我分那麼清楚的。”
“也不能總占你便宜啊。”
“你真是……”
“什麼?”
“可愛。”
顧方圓感覺這個形容有點曖昧,但他又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任聞正看起來比他成熟一些,喜歡的應該也是和他一樣穩重成熟的人,而非他一個在讀的大學生。
他應該隻是覺得他很有趣吧。
剛好,他也覺得任聞正很有趣。
兩個有趣的人,很容易交上朋友的,對吧?——
顧方圓挑挑揀揀地講了講當年和任聞正相處的幾件趣事,當然,也下意識地略講、忽略了有關譚申的部分。
但直到他停止了講述,任玄顧看起來依舊精神奕奕,沒有絲毫想睡著的跡象。
“……閉上眼睛。”
“還想繼續聽。”任玄顧實話實說。
“該睡了。”
“睡不著。”
“睡不著可以出去睡,”這話是任聞正說的,“我應該有教過你,凡事適可而止。”
任玄顧鼓了鼓臉,最後還是攝於“父親”的威壓,閉上了雙眼,輕聲說了句:“晚安。”
“晚安。”
“晚安。”——
顧方圓睡了一個好覺。
醒來之後沒有睜開雙眼,而是向身側摸了摸,果然摸了個空。
他睜開了雙眼,趿著拖鞋下了樓,剛好撞見父子倆身穿運動服從門內走進來。
“乾嘛去了?”
“去跑個步。”任聞正回答。
“這麼早?”
“還好,順便買了份早飯回來。”
顧方圓看了一眼早飯的外包裝,就忍不住笑:“是我很喜歡的那家早餐。”
“我們也很喜歡。”這次是任玄顧搶先回答的。
“都喜歡、都喜歡。”
吃過了早飯,顧方圓約了家政公司上門打掃。
這次來的阿姨們,顧方圓竟然都認得七七八八,顧方圓乾脆在阿姨們工作前,指了指任聞正說“我老公”,又指了指任玄顧說“我孩子”,然後簡明扼要地表明自己自由戀愛、生活得很幸福、目前定居在了楓城。
阿姨們都很有職業素養,忍住了八卦的欲望,臉上卻帶著更深的笑容,在收拾好臨走前才忍不住說了幾句祝福的話。
送走了阿姨們,十年前就打過罩麵的司機再次上門,一家三口一起去申城郊區的象山遊玩。
顧方圓不擅長爬山,任聞正不愛爬山,任玄顧能爬但非必要不爬山,於是一致同意坐纜車上去。
一廂纜車的定額是八人,顧方圓一家三口先上去,後麵又上了一家三口,兩家人分彆坐在纜車的兩側的座椅上,一開始並沒有交談的欲望。
直到顧方圓突兀地被對麵的女士詢問:“請問是顧學長麼?好多年沒見了。”
顧方圓“啊”了一聲,看向了那位女士,但很不幸看了半天依舊沒想起來對方是誰。
最後隻能尷尬地問:“不好意思,您是?”
“林芳菲,學長和譚申還有聯係麼?”
顧方圓聽到了“譚申”,想了幾秒鐘,終於想起來,當年向譚申告白的那位學妹,好像就是姓林。
但他不太確定是不是眼前這位,隻能打哈哈說:“也很久沒見了,不怎麼聯係了。”
“是麼?”林芳菲看起來有些失落,“時間過得真真快啊,一晃就過了這麼多年了。”
“嗯,很快,這是你女兒麼?長得很漂亮。”
“是我女兒,這是我老公,我們結婚八年了。”
“真好,”顧方圓露出了客套的笑容,也舉起了和任聞正十指相扣的手,“我老公,還有我兒子。”
林芳菲神情恍惚了一瞬,露出了笑容,說:“幸會幸會,你老公兒子都很英俊,一家三口顏值太高了。”
“你老公也不錯,俊男靚女萌娃,太幸福了。”
兩個人商業互吹了一會兒,下了纜車就默契地告彆分開。
然而,好巧不巧,顧方圓去洗手間、出來洗手的時候,剛好撞見了林芳菲。
“真巧。”顧方圓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尷尬。
“可能就是天意,”林芳菲歎了口氣,“有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說出口了。”
“什麼事?”
“當年,我的告白其實是失敗了的,但譚申讓我假裝他一段時間的情侶,他說他想讓你死心,因為他是一個爛人、不值得你的喜歡。我隻堅持了兩個禮拜,因為看他太痛苦了、看你也太痛苦了,就放棄了。”
“後來,我看著你們兩個人反複折磨著對方,再後來,你突然消失了,譚申發瘋了似的找你。”
“我總是很後悔,當初不應該答應他那個荒謬的請求,甚至也很後悔,當初不應該攔住譚申、向他告白。”
“我好像毀了你們之間的感情,我想,我欠你一句抱歉。”
顧方圓打斷了她的話:“該說抱歉的人,應該是譚申,也可以是我,而你沒有做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