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軍吃虧的環節已經過去了,現在後方登城之路,可謂如履平地。
護城河上架了木板,彆說兵士,戰馬都能騎過。
上梯也四平八穩,下方有人扶著,在梯子儘頭等待的,也不再是刀槍石矢,而是同袍的援手。
“將軍,西門與北門,皆有數千荊州軍在攻城,守軍不足。”
賀齊麵露難色,瞥一眼己方軍陣。
“你……再各帶五百人前往支援,敵軍若退……立即回來。”賀齊說著,中間還不忘深呼吸,以儘快平複氣息。
“喏!”
部屬離去,賀齊看一眼不斷發顫的右手,此時已經虎口開裂,刺痛陣陣。
“圍師必闕,網開一麵麼,而且唯獨留了東門,是方便他逃跑麼……”賀齊輕聲喃喃。
然後,他陡然想到了什麼,當即揪過一人問:“周泰將軍呢?”
那人被賀齊的舉動弄得一陣心慌,當即回道:“周泰將軍被劉磐擊退了,退回東營了。”
“為何今日不見來援?”話剛問出,賀齊便覺察到一絲不對勁,“難道周泰將軍已經敗了?”
若是如此,自己豈不是孤軍奮戰了?
“將軍,快看!”
一聲音忽然提醒。
賀齊順著聲音所指方向一瞥,頓時麵色大變。
“又來!快避!”
話音剛落,伴隨呼嘯之聲,十數強弩巨矢朝著江東軍一方的密集人群射來。
經過數輪攻擊,大黃強弩的角度已經調整得極為精準,箭矢不偏不倚,正入城頭。
對於城頭上的兵士而言,最易中箭的部位,恰恰是腦袋。
十數支箭掠過城頭,更是有腦瓜子連連爆開,紅白之物濺了一地,場麵極為駭人。
賀齊提醒之後,第二輪箭矢已至。
除了對峙中的兵士,其餘人皆是默契蹲下,儘可能的躲避大黃強弩的攻擊。
正此時,荊州軍突然暴起進攻,有人頂著盾牌無腦前衝,有人伸出手掰開長矛。
失去後陣支柱的江東軍被殺得節節敗退。
然後江東軍不得不站起身,以血肉之軀死死地頂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城頭又一輪強弩巨矢便會對著他們精準地齊射而來。
黃忠騎馬在大黃強弩後逡巡,不時發出指令,以強弩配合著城頭的攻擊。
晚上的僵持不過是己方也需要喘息,但從清晨開始,新一輪的攻城才真正開始。
十數道巨矢在偌大的城頭本不算什麼,但離譜的是它們射在了同一區域。
被重點打擊的區域幾乎是殘肢斷臂一片,地上血肉模糊,連後牆上也釘滿了扭曲的肢體。
如此慘烈的景象已令許多兵士腹中翻滾,有人更是直接伏地嘔吐。
要不是賀齊一直在場助陣,恐怕軍心早已潰散。
賀齊的心氣也在一絲一絲的消磨掉,自己無論兵力,還是裝備,甚至援軍上,全部不敵荊州軍。
南昌,或許連今日,都未必能撐得過去。
城中還有將士數千,賀齊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是讓將士們與南昌共存亡,還是率領他們,從東門撤退,以保存江東的生力呢?
堅守的話,那得要支援才行呀。
可是——
柴桑的朱治軍呢?
海昏的太史慈軍呢?
周泰孫河軍呢?
主公孫策自己呢?
除了昨日出現一下,但沒有起到絲毫作用的周泰軍,再無其他盟友。
據他所知,豫章郡,明明有許許多多的江東軍的。
豫章北,還有周瑜率領的主公主力兵馬在。
難道黃祖水軍,真的就阻攔了一切嗎?
賀齊對此很懷疑,但實際上,因為南昌位置的特殊,黃祖水軍還真的阻攔了一切援軍。
因為贛水被封鎖,能支援南昌的有且隻有周泰孫河軍。
而這支兵馬,昨天被打廢了一半,昨夜被燒廢了另一半。
餘下周泰不到千人,人人帶傷,兵甲不全,糧草斷絕,今天吃的東西都不知道在哪。
贛水西岸,一匹雄健的黃驃馬在江邊立定,一名麵相英武,背負雙戟的武將望著江麵。
江麵上有數支樓船在隨江水遊蕩。
好似無人之船,任憑江水衝刷,徐徐流向下遊。
然後忽地,船上忽然升起主帆,大風鼓動,船帆發出嗚嗚之聲,兩岸清晰可聞。
那船隻竟然被大風吹著逆流而上。
太史慈眉頭一皺,竟用這種法子,將戰船封鎖了整個南昌江段。
這已經是自己連夜找的第五處渡口了。
顯然,沒有機會。
自己拉來的這些小舸,若是入水,恐怕會瞬間被這些大船傾覆。
今日江麵的江夏水軍,又多了,幾乎密不透風。
顯然黃祖又加強了提防。
太史慈又眺望遠處的城池,與自己想象的狼煙四起不同,南昌城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看不見異常,收不到信報,聽不見聲音。
“回吧,若是被劉虎得知我軍出城,恐海昏有失。”
太史慈調轉馬頭,又回看一眼平靜的南昌,“但願南昌無虞吧。”
然而,距離此地不到數裡的南昌西門,此刻卻是最為危險的時候。
甘寧的兵器從長戟換成了雙手短戟,他親率弟兄,率先先登成功,與守軍展開了近身肉搏戰。
甘寧昨夜率三百騎劫營大獲成功,正是士氣正盛之時,昨夜又經過充足的休息。
而南昌守軍,鏖戰一夜,幾乎沒有好好休息,兩相比較,簡直不堪一擊。
甘寧一己當先,雙手齊出,格擋,刃削,戳擊,遊刃有餘。
隨著更多的錦帆兄弟登上城頭,他們宛若要替甘寧赴死一般,爭先恐後地要殺到甘寧前麵。
這等超出尋常悍勇的恐怖狂熱,令得江東守軍心頭震撼。
荊州軍何時被訓得如此癲狂了?
西門幾百守軍,短短撐過了片刻,甚至連賀齊的援兵都沒趕到,便失了城頭。
甘寧殺至城梯口,一腳踹下一名守軍,方見遠處街上姍姍來遲的援軍。
他朝城下啐了一口,醒了醒嗓子,大喝一聲:“南昌已破,爾等這些雜碎上趕著送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