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固然不喜歡那些不仁不義之輩,恨不能不用劉表動手,自己殺之而後快。
但如今他代表的是江東的利益,若放任劉表複仇,豈不是寒了江東士人的心,讓本就不和睦的局麵雪上加霜?
“公瑾,子敬,你們如何看待?”
魯肅率先開口:“主公,萬不可答應,江東人心浮動,此舉恐招致災禍。”
孫策又看周瑜,周瑜輕輕摩挲著小撇胡子,一張俊臉也變得嚴肅。
魯肅想到的,他自然能想到,魯肅想到了壞處,但事情,通常都是兩麵性的。
良久,周瑜開口:“主公當作取舍。”
孫策麵露困惑。
“子敬言其一,卻未言其二,以西城豪族為代價,除了刺激江東大族,亦能起到震懾作用,須知主公本就是武力征服江東,依我之見,當此關頭,還是震懾更好,主公當作取舍,此為一。”
“還有?”孫策問。
周瑜小胡子舒展,似笑非笑,“中原與江東,主公當作取舍。”
此話一出,孫策眸光閃動,好似瞬間就做出了決定。
身後韓當當即附和:“主公,這還要選,些許卑鄙小人,勢利之徒,除了蠅營狗苟,留之何用!”
程普拉了他一把,讓他彆胡說。
孫策回頭,乾脆問道:“幾位將軍以為呢?”
黃蓋回道:“主公,我等前線浴血奮戰,許多兵士亡命疆場,自是希望有個結果。”
程普也附和:“某讚同黃公覆之言。”
他們拚死拚活,如今遇到障礙,自然是希望得到助力,一舉拿下,這樣死去的將士才有意義。
至於代價,他們隻顧衝鋒陷陣,不知道什麼代價。
孫策忽地回頭,看向諸葛瑾,“子瑜,汝是否也希望諸葛太守大仇得報?”
諸葛瑾收斂心神,深吸一氣,回道:“還請主公以大局為重,無需考慮屬下。”
見諸葛瑾如此顧全大局,孫策“哈哈”大笑。
“子瑜投我,我卻無厚祿相報,子瑜替我思慮周全,我焉能不為子瑜計。”
孫策說著,目光掃過魯肅,周瑜,韓當程普黃蓋諸將,打定主意:“我意已決,與劉表談和,調太史慈北上,將士的血,不能白流,汝南,必克!”
孫策說著大剌剌地坐到主位上,接著大嚷:“江東鼠輩,若有二心,我能打服他們一回,便能再打服他們一回!”
“主公威武!”程普諸將齊聲附和。
周瑜笑著拍了拍魯肅,讓他放寬心,諸葛瑾則輕舒一口氣。
“子瑜此行,功莫大焉,說,想要什麼賞賜!”孫策大悅道。
“此乃卑職本分,不敢居功。”諸葛瑾回。
周瑜笑笑,“子瑜就是太拘謹了,不過,主公,不如先令子瑜做完此事,再一起封賞,子瑜尚未成親,不如事成之後,主公替他尋門好親事!”
“哈哈哈!”眾人齊聲大笑。
諸葛瑾低垂眸子,有些無措,隻好衝人拱手。
···
諸葛巡連日奔走,除了為新城選址,也抽空去了一趟龍頂山。
經過勘探隊月餘勘察,在龍頂山東南,月水以北的圍山一帶,成功尋到了銀礦,根據伴生原則,朱惠與諸葛巡皆認定金礦位置,就在此地。
當然,類似這等規模的礦藏,不可能隻有一處露口,必然是多點的,不過先發現一個,後續工作就簡單了。
龍頂山一帶基本沒有開發,都是密林,平時隻有采藥狩獵的人會來,周遭幾乎沒有聚落。
諸葛巡大手一揮,以出礦位置為中心,直接外推十裡,將整個月水穀地儘數囊括進去,先建立隔離區域。
等正式出礦,便圍城建堡。
這個時候就有這種便利,力所能及的話,去荒山圈一片地,你說你的就是你的。
不管你是蓋房子,還是教書,或是種地,哪怕養豬,都不會有人管。
前提是你能守得住,因為賊寇盜匪通常也喜歡占山為王。
諸葛巡回複陽後,才知道諸葛瑾昨日就到了,已經等了一日。
兩人碰頭,諸葛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剛聽到時,諸葛巡還有些恍惚。
劉表和孫策談和了?
不過這世道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袁氏養的狗董卓還屠了袁氏滿門呢,袁紹曹操這對相親相愛半輩子的發小還在中原火拚呢。
諸葛瑾隻是和諸葛巡打個照麵,諸葛巡這次不打算回襄陽,隻是派了幾名部曲護送。
送走諸葛瑾,諸葛巡駐足西望了良久,因為自己和二弟的緣故,恐怕江東這條線,也要錯綜複雜起來了。
曆史上的孫氏和劉表,堪稱漢末第一死仇,除了仇怨,還有地緣上的強烈不安,荊州順流而下,對江東的威脅太大了。
即便荊州易主,換成了劉備,即便雙方有聯盟羈絆,依然擋不住這種覬覦。
最後盟約破裂,一地雞毛,老二和老三亡命一波,老大想輸都難。
諸葛巡一陣暢想,想來現在有這種談和的可能,也全是因為孫策現在的重心點,尚在江淮,且進取中原吧。
如果沒有這種逐鹿中原的可能,即便是孫策,恐怕雙方無半點講和的可能。
所以,孫策還會不會死?
馬良立於身後,開口道:“老師,使君與孫策談和,恐怕曹操要睡不著了。”
“誰知道呢,此些瑣事,為師鞭長莫及,還是耕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吧,哦,還有挖礦。”諸葛巡道。
馬良笑笑,“老師這是耕鋤亂世中,深藏功與名。”
諸葛巡轉頭,回城走去,馬良跟上。
“阿良,亂世紛爭,你死我活,成王敗寇,都不過轉瞬即逝,唯有一事,是十分明確的。”諸葛巡道。
“老師,何事?”馬良瞪大了眼睛,準備聆聽教誨。
“人沒飯吃,就會餓死。”
諸葛巡說罷,大踏步入城而去,馬良笑著看著老師背影,老師總是這般冷幽默。
不過看著諸葛巡遠去,馬良突然怔住。
老師做的,一直在做的,且在教彆人做的,不就是種糧食麼。
“種糧,活己,活人,十分明確的。”
馬良喃喃一聲,心頭好似明白了什麼,又難以說清道明。
他快步追上,嚷嚷著,“老師,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