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2 / 2)

“不可能的啦,丹羽。”

阿遙一字一頓地說:“埃舍爾不是你能對付的人,就算你最初不同意埃舍爾來,最後的結局也不會改變。”

“埃舍爾根本不是普通的人類,你說的律法、對峙無法束縛他,他碾死你,比碾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

他比丹羽要知道得更多,阿遙想。

眼前的男人陷入了呆滯,就連頭上的紅毛都好像變

成了一縷可以撥動的甲片,緊緊地貼在腦門正中央,十分滑稽。

滑稽到阿遙都想笑出聲了,然而這時笑出來好像有點破壞氣氛,所以他又硬生生地把笑憋回去了,咳嗽兩聲才說:“你就彆去了,還是我去找他吧。”

“不行。”丹羽毫不猶豫地拒絕。

然而他的拒絕已經太晚了,因為在他剛剛表現出抗拒的時候,阿遙就繞到了他的身後,從地上撿起裝蔬菜湯的鍋上麵的鍋蓋。

在丹羽不假思索地表示反對的時候,一鍋蓋狠狠地扣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咣當——”

笑話,都說了丹羽的武力值是比不過龍的。

阿遙單手托住腮,用手指戳戳被一鍋蓋打暈的丹羽,確認他既沒有生命危險也不會在短時間內醒來:“哎呀呀,都說你去了沒用就不要去送死了啊,人類真是容易逞強的生物。”

巨大的聲響把和也都吵醒了,他好像比一刻鐘前更憔悴瘦弱了不少,整個人透露出一種生命快要燃儘的破敗衰落。

虛虛地睜開眼,然而什麼也看不清,隻能用虛弱又沙啞的聲音問:“阿遙,你又怎麼了?”

“沒怎麼啊。”

室內門一開一合,原本所剩無幾的雨後鬆針香氣頓時就被風吹得乾乾淨淨,阿遙又取出了之前藏在抽屜裡的鈴鐺,掛在和也的床頭。

伸手撥了撥,清脆的鈴音在室內久久回響。

他倚靠在床頭,長長歎了口氣,隨即又輕快地自言自語。

“我想阿散啦。”

自然的威能是人難以想象的震撼和偉大,落雷劈開欲裂的天空,將海水倒灌到巨大的漩渦中,海浪一浪比一浪高,掀起的巨大風暴頃刻間就可以吞噬一艘遊艇。

人力無法戰勝這樣巨大的災難,誰也不知道阿散究竟是怎麼跨過雷暴的重重封鎖,當他出現在鳴神島的鳴神大社底端時,就連身上由雷電將軍賜予的狩衣都出現了焦痕。

唯有他的身體依舊堅固,神明製造時抱著讓他代為執政的想法,所以打造身體時都是用的最為堅硬的材料。

身體是阿散唯一也是最大的依仗,生物麵對巨大的自然災難時不由得心生恐懼和怯弱,阿散的牙齒此時都在打顫,然而他依舊一步一步地堅持著,爬上了鳴神島上最高的山峰。

“我要見神社大宮司。”阿散把金飾羽毛塞進接待巫女的手裡,力氣大得手指都在泛白,“人命關天,速度要快。”

接待巫女被他掐疼了,驚呼出聲,他才驚醒一般鬆開手。

喃喃著對不起,還有:“我代表踏韝砂,前來鳴神島求援。”

他站在鳴神大社的屋簷下。

朱漆夢華木雕刻的祥雲向四方延展,阿散愣愣地看出去,這裡有一株巨大無比的櫻花樹,四季輪回流轉也依舊保持著永恒不滅的盛放,櫻花生生不息地綻放,又轉瞬即逝地凋零。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背脊挺得筆直,櫻花花瓣落在頭頂也渾然不覺,走進鳴神島的每一步都讓他精神緊繃,仿佛閉上眼就能聽見雷電將軍在耳邊說。

“他的情感太過軟弱,稻妻不能交到他手上,我會將他封印在借景之館。”

“你這麼弱,你誰也救不了。”

阿散閉上眼睛。

櫻花逐漸飄落,漸漸地,有腳步聲傳來,在阿散回頭之前就有一個斯文的女聲響起:“我當是誰拿著影的信物來找我,原來是你啊,小人偶。”

當初雷電將軍在放棄他之時,曾和一個略顯稚嫩的女性對話,然而不知多少年過去,當初那位唯一能和雷電將軍平等對話的女性已經成熟到了鳴神大社的掌權者。

——鳴神大社大宮司,八重神子。

阿散回過頭。

粉色長發的女性狐妖身著祭祀巫女服,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許多年前,在將軍府邸,八重神子說:“這種人偶留著也是麻煩,影,你還是處理了他吧。”

許多年後,在神櫻樹下,人偶第一次見到宮司大人,卻隻能卑微地低下頭:“宮司大人,踏韝砂上下被瘟疫侵擾,然而雷暴封鎖了所有能抵達鳴神島的路,請宮司大人代為請求禦建鳴神主尊大禦所大人,派人拯救踏韝砂全體。”

“哦?”八重神子挑了挑眉,“真稀奇,你居然能突破重重雷暴,來到鳴神島,就為了替代人類求情。”

“為什麼呢,小人偶,你居然能做到這一步。”

鳴神大社香火鼎盛,人來人往,然而阿散此刻卻察覺不到有人在身邊來來往往地走。他麵前隻有那個狐狸耳朵的女人,然而恍惚間仿佛聽見了鈴鐺清脆的碰撞聲,那個永遠輕快活潑的聲影在向他跑來,“阿散”、“阿散!”一聲一聲地在耳邊響起。

“因為有一個人。”他低下頭,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彎曲,緊緊地盯著地麵,一瞬也不曾挪開。

阿散聽見自己的聲音乾澀得可怕。

“因為有一個人,無論如何我都想讓他活下去。”

風暴呼嘯的聲音被拋在腦後,推開踏韝砂鍛造廠底層的工坊的門,那些咆哮而瘋狂的聲音就消失了,一切都歸於沉寂,隻有工坊內部機器運轉的聲音分外流暢。

埃舍爾頭都沒抬,然而仿佛背後長了眼睛:“怎麼是你?”

阿遙把門輕輕闔上,室內始終沒有開燈,幽幽試管內的藍光充當光源,除此之外,還有埃舍爾手裡正在研究的東西泛著紫光。

那是一顆剛搭好框架的機械心臟。

“這是我要的東西嗎?”阿遙好奇地問。

“晶化骨髓作底,再用你的血提煉出的雷元素充作能源,還剩下核心部分。”埃舍爾把玩手裡的心臟,“那個叫丹羽的人類呢?”

阿遙眨眨眼:“我怕你玩死他,就打暈他啦。”

室內空氣一滯。

兩個人都用著如同閒聊家常的語氣在對話,然而內容卻讓人心驚膽戰,埃舍爾停頓了片刻,又嗤笑一聲:“小龍,你比我想的還要聰明一點。”

不僅知道他的身份有問題,還知道他有超越人類的力量。

埃舍爾對任何事情都抱有刨根問底的興趣,問:“我是哪裡暴露了呢?”

“丹羽查到楓丹沒有一個叫埃舍爾的人。”阿遙眨眨眼睛,“而我想起來,你從來沒有吃過東西。”

埃舍爾是個研究狂熱愛好者,幾乎從來不出門,而他的桌子那麼亂,顯然不是一個會好好吃飯再把餐盤垃圾捆好丟到垃圾桶裡的人。阿遙想起他堆得亂七八糟的桌子,裡麵有零件有報告還有實驗材料,卻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充作果腹的食物。

——他從來就沒有進食過。

連龍都需要吃晶化骨髓和地脈補充能量,一個從來不吃飯的人,還會是正常人嗎?

“你不是一個機會主義者,所以不會打沒有準備的仗,禦影爐心出問題的三次雷暴都是你製造的吧。”

“是。”埃舍爾承認道。

三次雷暴,包括在最初那陣地動天搖的山體塌陷,讓阿遙撿到人偶的那一次雷暴。

命運在冥冥之中同過去串聯到一起,第一次雷暴他撿到了阿散,第二次雷暴他救了踏韝砂的官員,第三次雷暴撕開了之前的層層偽裝。

一切已經命中注定,早在最初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命運就已經如同紅繩一樣糾纏在一起,百般掙紮也脫不開,剪不斷也理不清。

阿遙在背後亮出了爪子,紫色的鱗片覆蓋了手指和掌心,尖

端的指甲反射刺眼奪目的光。他一步一步地靠近,直到埃舍爾進入爪子的攻擊範圍——

“如果需要建議的話,”埃舍爾擺弄手裡的心臟組件,“你不是我的對手,而我又很喜歡你,所以徒勞的掙紮還是放下吧。”

“你到底是誰呢?”阿遙平靜地問。

他突然升出奇妙的直覺,就好像知道埃舍爾一定會解答他的問題,也不會對他說謊。科學是建立在真實和物質上的哲學,此刻站在阿遙麵前的,不再是一個費儘心思的間諜,而是一個絕對真實的科學家。

“如果你需要我的姓名。”埃舍爾停下手裡的動作。

瞬間光華流轉,那個長相平平無奇的楓丹男人在原地像煙霧一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湖藍色頭發的高大男人,巨大的金屬麵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邊緣反射出幽幽的冷光,而露在外麵的下半張臉又有一半陷入黑暗。

阿遙隻能看見他的嘴角在嗡動:“我是愚人眾第二席,你可以稱呼我為——博士”

阿遙:“……”

作為一條從來沒有踏出過稻妻的龍,他真的不知道愚人眾是誰,博士又是誰。

他茫然又無措地看著博士,心裡升出巨大的荒唐。

一個從來都沒聽說過的敵人,悄悄地潛伏在周圍,獲取他們的信任,再企圖用一場災難覆滅所有人,隻為能讓愚人眾在稻妻的執政運轉中埋下屬於自己的種子。

在博士隻言片語的破碎信息中,阿遙才知道從來沒有什麼瘟疫也沒有什麼自然災害,博士真實提供了提高禦影爐心鍛造效率的技術,然而禦影爐心是魔神奧羅巴斯的心臟。

魔神死亡時,會帶來汙穢將一切吞噬。

加速禦影爐心等同於加速汙穢的誕生,同時雷暴如同一個蓋在神無塚上的巨大罩子,汙穢久久不散,逐漸成為吞噬生物生命力的元凶。

阿遙還以為他是因為抽血才會突然陷入暈厥和四肢乏力的狀態,其實不然,他會驟然虛弱隻是因為他是一條對元素力變化極其敏感的龍,又太弱小,所以才會第一個倒下。

博士轉過來,靠在桌子上,那顆堪比神之心的動力裝置隨意地放在桌上,在他身後綻放流光溢彩的光華,而博士逆著光倚靠,就像黑暗全部加諸於一身。

他已經是第三遍問這個問題了:“小龍,你知道你的種族嗎?”

“越是元素力濃鬱的地方,就越有可能誕生出元素生物,低等的有史萊姆、騙騙花,然而站在七種元素頂端的生物隻有一個,蒙德有千風化作的特瓦林,璃月有岩石點睛的若陀龍王。”

他沒有再說下去,然而也不需要他再繼續了,像著魔了一樣,阿遙順著博士的話說下去:“而雷鳴之國稻妻也存在著這樣一條龍,原初的七條元素龍裡還有一條是噬雷永恒的,”

“——我。”

所以他才會有這麼高的雷元素親和力,天地之中隻有唯一的一條雷元素龍,隻要依靠雷元素就能變強長大。

他真的是一條獨一無二pikapika的龍。

真的是龍啊!

情緒突然高漲,阿遙的眼睛亮得嚇人,灼灼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博士開,裡麵是純粹的開心與快樂。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博士也沒想到他居然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提出所謂的交易,然而阿遙實在是太特殊太獨特了,能在弱小的幼生期碰到一條元素龍的機會可不多,哪怕是他都忍不住想聽聽接下來阿遙要做什麼。

阿遙眨眨眼睛:“你原本的計劃是讓汙穢覆滅踏韝砂所有人,然後等阿散回到踏韝砂,讓他帶著丹羽的心臟去吸收禦影爐心裡的汙穢是吧。”

“可是你已經超越人類了,再折騰普通人又有什麼樂趣,而且有什麼課題,是比

得上我這條獨一無二的龍的呢?你不會阻止我的。”麵對那張冰冷又無情的麵具,阿遙興致勃勃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桌上除了心臟框架以外,還有一個暗淡無光的盒子,斑駁的痕跡和毫不起眼的表麵讓人難以想象這居然是至關重要的用來消除禦影爐心內汙穢的裝置,內裡需要一顆心臟才能驅動。

那隻原本用來偷襲博士的爪子從背後伸出來,而後從桌上撿起了這個盒子,消除汙穢的裝置看起來又小又破,輕輕一捏就在龍爪的霸道力量下化為塵埃。

阿遙高興地說:“現在能吞掉禦影爐心的隻有龍啦,而你會放過踏韝砂的所有人,讓他們在鳴神島無病無痛地度過圓滿的一生,還有遵從我們之前的約定,將一顆純潔無垢的心交給阿散,好不好?”

博士笑了一下:“好。”

契約成立,即使是博士也不會輕易違背諾言。

轉身出了門,門外大雨瓢潑,激得人眼睛都掙不開,如同第一次雷暴時,山色都被染成了黑。

而阿遙瞪大眼睛,直視著頭頂已經被汙染了的禦影爐心。他曾經想過要吃掉禦影爐心,當時以為是玩笑,沒想到真的有一天會實現。

隻需要一瞬間,阿遙就變回了龍形,相比於之前那條隻有人手臂長的小龍,如今的阿遙已經有兩層樓高,還長出了爪子和角。可比起爐心他依舊很小,小到像是一隻奔向燭火的飛蛾。

飛蛾升至高空,長大嘴,吞下了燭火。

汙穢在體內熊熊燃燒,就像吞下了一整座火山裡的岩漿,可阿遙並不覺得痛苦或是難過。龍想要的東西很簡單,就像他在踏韝砂過的日子總是順遂又快樂,而這份快樂讓他想要回饋踏韝砂的人類。

阿散要拯救踏韝砂。

阿遙想。

那麼我也要拯救踏韝砂。

丹羽要活下去,和也要活下去,雅美和桂木要活下去,每個人都會幸福快樂。

因為萬物天生天長,生命輪回不休,死亡從來不是終點,如果被汙穢燒死,那他可以化作一陣風,或者一朵雲,或者一朵路邊的櫻花樹,在暖春裡將花瓣落在阿散的肩頭。

就如同一瞬的心動則是永遠的心動,在流轉千萬年的循環裡,龍會陪伴著他的人偶,阿遙會陪伴阿散,永恒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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