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給足了他們兄弟二人時間,說說話兒。
可是並沒有薑硯之想象中那樣輕鬆,他坐在這裡,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便已經是如坐針氈。
太子殿下沒有說話。
“大兄還記得我,我年幼之時,有一陣子,很喜歡玩蹴鞠,每日裡都抱著球,等著你從書房裡出來了,陪我踢上一會兒。大兄那會兒功課不輕鬆,卻從來都沒有不耐,總是好言好語的哄著我。”
太子抓著衣角,垂著頭,良久終於說道,“都是陳年往事了,你原本比我小,我當兄長的,理應照顧你的。隻是,從今往後,大兄怕是再也不能夠照顧你了。”
薑硯之鼻頭一酸,“大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出京了?”
太子眼神黯淡了幾分,“你們走了之後,我接著去見東陽,每年立春之後,他都會大病一場,尤其是倒春寒的時候,我心中憂心,便強硬的帶了太醫前去,太醫說他早已經病入膏肓,怕是活不了幾年了。”
“我知道東陽一直有個心願,想要再回家鄉去一趟,便使了法子,帶著他偷偷的出了京。萬萬沒有想到,半路上竟然暴露了行蹤,遇到了耶律槿的手下,後來的事情,你知道了。”
“我想著遼人是要抓我,同東陽無關,便讓他自己個去家鄉了,想來,他如今應該已經到了吧。”
太子說著,伸出手來,握了握桌子上的茶杯,暖暖的,甚至有些發燙。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薑硯之的眼睛,“硯之不必為大兄難過。一直以來,我便覺得,我這個太子之位是偷來的……如今,倒是覺得輕鬆了許多。那種感覺你能夠理解麼?好似一本寫得又臭又長的話本子,看得煩悶得不行,但是開了頭,卻又必須看下去,不看總覺得對不起前麵浪費的時間,浪費的堅持……”
“等到有一天,有人把中間的一大截都撕掉了,無奈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看了大結局。啊!終於完了啊……大兄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
太子說著,聲音哽咽起來,“我,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能做一個好兄長,能做一個好兒子,卻做不了一個好太子。”
“什麼胸懷天下,什麼宏圖大業,都隻是彆人賦予太子的,而我的時間,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留在阿訓死去的那一年了。東陽的事,我心如明鏡,隻是他需要從我這裡拿走的這些,比起他同我之間的情誼而言,我根本不在乎罷了。”
薑硯之猛的一下站了起來,“大兄,為什麼?明明你身邊還有阿爹,還有你母妃,還有我!為什麼,你就一直隻能夠看到阿訓,看到東陽!明明,明明還有那麼多事可以做,為什麼,為什麼你都看不到呢?”
太子搖了搖頭,“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你是你,我是我。你的心中自有一杆秤,我的心中也自有一把尺。這大陳,打一開始就歪了,而我歪不了。所以命中注定,我是做不了這大陳國的太子的。”
“我為人子,已經努力過了。爹娘叫我娶誰,我便娶誰,幕僚說招募誰好,我便細心的招募誰……可是終究是太累了。事到如今,我隻憂心會連累了你同阿娘。”
“尤其是阿娘,她原本不得阿爹寵愛,我又這樣……日後怕是日子艱難。還有硯之你,以前鬨出了什麼爛攤子,有大兄在前頭幫你頂著……日後你成家立業了,便全得靠自己個了。”
“你二哥是個寬仁的,你雖然同他不親近,但是也沒有得罪過他。父親隻得我們兄弟三人,我不成了,他隻有你這麼一個兄弟,便是看在臉麵上,也不會待你刻薄的,免得日後史書上說起來不好聽。”
“是以,你不也不用太過憂心……我府上那些人,無端受了牽連,日後要多靠你照拂。”
薑硯之見他猶如交代後事一般,實在是忍不住了,“大兄!”
太子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大兄不能照拂你,卻還得厚著臉皮,求你最後一件事。我們回京的時候,會路過東陽的家鄉,我想悄悄的去看上一眼,看他已經到了,便安心了。此處一彆,便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