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1 / 2)

胭脂 少地瓜 10629 字 2024-04-03

“聽說剛來了一位江姑娘,奴家特來拜會。”

胭脂正跟盧嬌在屋裡說話, 就聽有人輕輕敲了下門, 然後飄進來一朵香雲。

來人約麼二十歲上下年紀, 肌膚勝雪, 媚眼如絲, 梳著個朝雲近香髻,插兩支芙蓉帶翠的簪子,掛一雙滴溜打轉珍珠耳墜, 身上穿的一套精繡水紅羅裙,外罩雪白狐皮襖子,越發顯得纖腰一束,風流嫵媚。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還在上下打量胭脂, 眼神中有驚有歎有讚, 不過更多的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怨,隻看的胭脂渾身發毛,本能的往後退了退。

這女子是何人?為何這樣看自己?

“胡九娘,你來做什麼?”打從她進門,盧嬌就變了臉色,語氣不善的問道。

胡九娘的臉又白了白, 往前走了兩步, 又退回去一步, 露出來裙邊一點燕燕於飛精致繡鞋, 嬌嬌弱弱的說:“我隻是想來打個招呼。”

盧嬌抬手將胭脂擋到身後, 毫不客氣的說:“她是我鏢局的人,與你何乾?”

這幾乎就是明晃晃的說她在多管閒事了。

胡九娘麵色如土,本就纖瘦的身子頓時晃了晃,後頭跟著的小丫頭連忙上前將她扶住。

見她這副做派,盧嬌越發不耐煩,當即擺了擺手,“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還到處胡竄竄什麼?省的趕明兒病了又賴在我頭上,回頭再挑唆了什麼三當家的來與你出氣,我可擔待不起。”

她倒是不怕跟郭賽鬥個你死我活,各憑本事罷了,隻不願叫大當家難做,外頭聽見了對鏢局名聲也不好。

頓了下盧嬌又道:“再說了,臨近年關鏢局裡忙得很,又都是內部事務,本就不好為外人知曉,你若無事也不要老來,省的叫大家都難做。”

“我,”胡九娘被她說的搖搖欲墜,眼睛裡就含了淚,紅著眼眶可憐兮兮的說,“我當真沒有彆的意思,三爺,三爺他也不過是一派英雄氣概,可憐我這弱女子孤苦無依罷了,四當家的千萬莫要誤會。”

“好笑!”盧嬌大聲哼了下,單手把桌子一拍,震的上麵兩個瓷瓶和一套茶壺茶碗都乒乓亂跳,“合著可憐你孤苦無依的就是英雄氣概,像我這般狠心冷麵的自然是狼心狗肺了!”

胭脂哪裡能想到,自己剛來第一天竟就碰上這樣一場大仗,當真渾身不得勁,要想勸,可又不知道事情原委,不好盲目插手,隻得憋了氣縮在後頭,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盧嬌當真是厭惡這個胡九娘到了極致,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直接擺了擺手,“好歹這也是我的院子,胡姑娘難道不知道什麼叫不請自來不速之客嗎?眼下我忙得很,就不送了,也勞煩胡姑娘以後不要埋頭亂闖亂碰的,省的大家都不痛快。”

說完就衝那個丫頭冷笑一聲,“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扶你們姑娘回去?萬一再凍病了呢,那英雄氣概的三爺豈不是要心疼死?”

小丫頭似乎很怕盧嬌,聽完之後就抖了下,老老實實的去拉胡九娘的胳膊,“姑娘,你瞧雪下的越發大了,咱們回去吧。”

胡九娘紅著眼框看了看胭脂,見她果然沒有絲毫的挽留之意,不由得有些失望的點點頭,“那,那我走啦,江姑娘打擾了。”

“啊?”正把自己當局外人的胭脂愣了下,尷尬且僵硬的點了點頭,“慢走。”

至於回頭再聚的話,到底沒說出口。

北地冬日風大,如今又下著鵝毛大雪,嗚嗚咽咽中混著鋪天蓋地的雪片,瞧著更是駭人,可偏偏又有一種南方少見的渾厚與蒼茫,豪邁不羈,著實與鏢局內外上下相得益彰,令人心胸暢快。

隻胡九娘這般身形,倒是與江南煙雨小橋流水更合得來,這會兒落到暴風雪中,便如一片枯葉搖搖晃晃,瞧著難受。

一直等胡九娘走出院子,胭脂才難掩好奇的問道:“不知這位姑娘是個什麼來路,這般溫柔美貌。”

說起來那位胡九娘確實美貌的很,說話也柔聲細氣的,走起來如弱柳扶風,著實賞心悅目。可以胭脂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倒不是說胡姑娘是個壞人,就是……好像跟迄今為止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大一樣,總若有似無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

“好端端的問她做什麼?”盧嬌哼了聲,過去隨手關了門,將一應風雪寒氣都擋在外頭,“以後你也莫要同她來往,我瞧不起她的很。”

殊不知這樣說一半藏一半的話更叫人心癢難耐,胭脂雖然沒有明著催著她說,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卻結結實實的透出疑惑。

盧嬌被她盯著看了會兒就有些受不住,先抬手掐了掐她的腮幫子,又愛又恨的道:“也罷,,我同你說說,免得日後為難。”

胭脂已經許久沒同人這樣聊天說笑了,不由得十分歡喜,又親自幫她端茶倒水,瞧見她修長的手指和整整齊齊貝殼似的指甲時,又額外來了興致,“你說我聽,且把手伸出來,我與你染染指甲如何?如今下了雪,你使得又是銀/槍,白生生的雪地裡映上十片紅豔豔的桃花,多麼好看。”

這也是她在路上做的。

在製作油胭脂的過程中,多加一點香油,適當降低一下蜂蠟的比重,得出來的液體略稀薄一點,也更容易乾,就可以用來塗指甲。且比一般的紅花色澤油膩,柔滑生動,易上色且不易脫落。

盧嬌果然歡喜,美滋滋的伸出手去讓她塗抹,托著下巴看了會兒,口中不停道:“這胡九娘本來是樂坊專司琵琶的樂姬,有一回她被客人拖出去外頭打罵折辱,正巧大當家他們路過,路見不平就順手搭救,還替她贖身,哪知就被賴上了!”

胭脂一愣,喃喃道:“她也是個可憐人。”

這天下本就不平的很,那些樂妓、奴婢之流都是簽了賣身契的,打殺由人,有時候活的牲畜都不如。

“放眼天下誰人不可憐?”盧嬌嗤笑道:“隻是可憐裡頭又有可笑與可敬,她自己一味地不尊重,又怪得了誰?”

胭脂覺得有些道理,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盧嬌的指頭和指甲都像她這個人一樣修長,生的很好,如今隻要稍加打磨就十分完美了。

胭脂拿著小小的棉簽,略沾一點紅豔豔的黏稠油液,輕輕地往她指甲上一掃一帶,淡粉色的表麵就留下了熾熱濃烈的色澤。

“呀,這個顏色真好,”盧嬌驚喜的道:“我就愛這樣轟轟烈烈的正紅!痛快!往常我也偶爾學著外頭的女人們,用那鳳仙花的汁液染,然而顏色不大正不說,也容易蹭掉了。”

“可彆亂動,現在還沒乾呢,若不小心沾到衣服上就不好洗了。”胭脂笑著勸,又拍了下她的手,按在桌上。

盧嬌哦了聲,美滋滋的,這才想起繼續剛才的話題。

“其實行走江湖行俠仗義,本來也沒什麼,不怕說句叫人笑的話,咱們鏢局裡誰沒救過幾個人呢?可完了也就忘了,有緣分的跟著一起討生活,沒緣分的謝過也就散了,誰還整日掛在嘴邊不成?偏她恁多毛病,非要以身相許。”

“啊?!”胭脂不由得低呼一聲,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棉簽都塗錯了地方,“以身相許,那不是話本裡才有的事嗎?”

“誰說不是呢!”盧嬌大叫道:“或者說若兩情相悅,這事也沒什麼,男婚女嫁本是人之大倫,誰能說什麼不成?可大當家的壓根沒這意思,她卻死抓著不放,你說可氣不可氣?”

胭脂眨了眨眼,腦海中不由的浮現出趙恒跟胡九娘拉拉扯扯卻又不敢真動手的畫麵,忽然覺得有些滑稽,強忍著才沒笑出來。

盧嬌不知道她已經在腦海裡過了一回,兀自氣惱道:“這可真成了燙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剛才的樣子你也瞧見了,她哪裡是跟著鏢局吃苦的?咱們上下都或明或暗的說了好幾回,又要送盤纏讓她自己出去過活,可死活不走!難不成還能硬生生的扔到大街上去?如今倒好,今兒給大當家的做件衣裳,明兒給大當家的縫雙鞋,大當家的哪裡敢要?隻避她如避蛇蠍,恨不得十丈開外聽見聲就上天遁地……”

聽到這裡,胭脂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起來。

想趙恒為人處世何等光明磊落肆意灑脫,便是有再難的事也難不住他似的,沒想到卻被一個小小女子逼得走投無路……

盧嬌本來還有些氣惱,可是見胭脂笑成這個樣子,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唉,這可真是愁人。

兩個姑娘笑了半天,胭脂就問:“難道不能叫她回親戚那邊嗎?”

“哼,我們哪裡不想,隻人家說了,本來就是被賣了的,且不說記不清老家在何處,便是記得,回去也不過是再被賣了的命。與其那樣,還不如現在一頭碰死了算完。”

胭脂聽的目瞪口呆。

這就棘手了。

正如盧嬌所言,她一介弱質女流,難不成還能強行抓著領子丟出去,讓她自生自滅嗎?

便是那胡九娘死不了,傳出去也於鏢局的名聲有礙。

想到這裡,她也不由得跟著歎了口氣。

喜歡一個人本來沒有什麼錯,可若是對方已經明確地對你表示過拒絕,你還一味的死纏爛打,這就很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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