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譯製片(2 / 2)

鄭國興說:“替瀟瀟交夥食費的那位。”

葉老師恍然:“啊,是這樣。”

這樣大費周章從京市讓鄭師長去替瀟瀟交夥食費,還要讓市文工團以獎勵的方式,顯然是不想那孩子知道。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那孩子一旦知道了,就不會接受這位周老師的幫助。

可鄭師長和重師長都對他那麼尊重……

鄭國興見葉君婷似乎在想什麼,於是說:“葉老師不用想太多,平時該怎樣的還是怎樣。”

葉老師回過神,笑了笑:“是。”

*

李瀟瀟在回去的路上時,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跟重鋒說起自己舌戰群師的事情,說完後還不忘抬起臉看著重鋒。

小姑娘什麼也不說,窗外路燈通明,燈光照進車裡,那張漂亮的小臉映著光,閃閃發亮。

重鋒很熟悉這種情況了,由衷地誇獎:“瀟瀟很厲害。”

馮露馬上從副駕駛座扭過頭來,一臉見鬼似地看著重鋒,難以置信地說:“天哪,你竟然會誇人!”

李瀟瀟好奇地看著馮露:“你是第一次聽見?”

方浩明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一邊開車一邊說:“實不相瞞,我也是第一次從團長嘴裡聽到‘很厲害’三個字。”

李瀟瀟一臉震驚地看著重鋒。

團長的標準是有多高?李瀟瀟開始不太確定地看著重鋒,心想團長這不會是在把她當小孩兒哄吧?

小姑娘瞳仁骨碌碌轉,顯然是在想著什麼,重鋒說:“彆聽他們的,他們做得還不夠好,但是你很好。”

方浩明:“……”

他為什麼要自取其辱?

馮露:“……”

她就不該覺得這人開竅了會說話了。

今天李瀟瀟算是一戰成名了,馮露今晚吃飯的時候,光州軍區所有人,連著老師在內,今晚都非常高興,還有許多其他團的話劇演員慕名過來。

畢竟,比起老師,演員不用考慮什麼署名權,更加純粹。也許他們對自己老師爭不爭署名權沒什麼所謂,但對於同輩的強者,心裡肯定是向往的。

馮露想了想,又說:“今年給領導表演的節目還沒定下來吧?我覺得吧,說不定今年上話劇。”

“那不可能,”李瀟瀟心裡通透,馬上就否定了,“這種大型場合,為求穩妥,十有八九都是樣板戲裡的京劇,估計還是第一批裡頭的。”

李瀟瀟說得毫不猶豫,馮露有點驚訝地看著她:“期待一下也是可以的嘛!瀟瀟同誌,做人還是要有點盼頭的。”

瀟瀟攤了攤手,有點無奈地說:“實事求是罷了。其實也沒什麼,京劇確實是最合適的。”

畢竟是所有劇種裡麵曆史最悠久的,而且能從古代戲劇發展到現代京劇,即使這段時間是特殊的,但不可否認,那幾部樣板戲各方麵都非常優秀,即使傳到現代,依然有著許多觀眾。

馮露以為能寫出劇本的人,應該想法都挺多的,應該熱愛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或許還堅信它們能往高處更進一步,沒想到她居然這麼清醒。

眾人回到大院後,各自回家。

李瀟瀟洗完澡之後,走到廳裡,一邊擦著頭發,一邊朝重鋒說:“團長,我待會兒想去小方那裡取回我昨天那梅子酒。”

“等等,”重鋒起身走到櫃子前,取了一個玻璃瓶下來,朝李瀟瀟揚了揚,“我拿了新的回來,喝新的吧。”

咦,他什麼時候拿回來的?李瀟瀟又問:“那昨天剩下的半瓶……”

重鋒說:“方夫人也愛喝,留著給他們家吧。”

李瀟瀟有點搞不明白團長這操作,但他都這麼說了,她隻好點了點頭。

沒關係,反正有得喝就成。

她興衝衝地回到自己房間裡,把杯子拿了出來,洗乾淨後擦了擦。重鋒坐在沙發上,正拿著那瓶酒,已經開好在等她。

李瀟瀟抱著杯子跑到他跟前,在他旁邊乖巧地坐下,抬起杯子往他那邊送了送,一臉期待地說:“謝謝團長。”

這瓶新酒是重鋒托王曉東買回來的,度數最低的一款。

他拿著酒瓶,並沒有馬上倒給李瀟瀟。他朝她說:“瀟瀟,你昨晚喝的梅子酒度數太高了,以後喝果酒也要先看一下度數再喝。”

昨晚她一張臉都是紅撲撲的,顯然是上頭了,隻是她自己不知道。

李瀟瀟“嗯嗯”兩聲:“我知道了。”

重鋒這才給她倒了滿滿一杯,十來度的小甜酒,確實多喝一點也沒什麼關係。

李瀟瀟抿了一口,像是想起了什麼:“哎對了,團長,下星期我們去爬長城,你聽說了嗎?”

重鋒點點頭,說:“嗯,每年這個時候,安排的基本都是爬長城。”

一個月的時間,並不是全都在開會,因為長時間這樣坐著開會,腦子反應容易變慢,所以中間也會安排一些活動穿插其中,讓參會者放鬆放鬆,也好促進交流,而爬長城是最省事又有意義的活動。

對於話劇分會場的參會者來說,其實也還好,因為今年的學習內容是全新的,而且跟他們的前途息息相關。

畢竟學的是新劇,來參會的本身就是團裡有實力的話劇演員,相當於比其他人提前一個月研究劇本裡的角色,甚至在實戰環節進行演練,如果學得好,回去之後馬上就可以當主演了。

交流會又進行了幾天,話絕分會場熱情不減,李瀟瀟卻有點提不起勁,因為這兩個劇本她都太熟悉了,於是她時不時就繼續寫一下係列劇的劇本。

一天上午散會時,眾人仍舊到餐廳用餐,李瀟瀟剛坐下,馮露就馬上湊到她跟前,興奮地說:“瀟瀟,咱們院裡今晚放《紅舞鞋》!”

李瀟瀟愣了一下,隨即心裡也湧起一陣狂喜,興奮度不比馮露少,馬上低聲問:“《紅舞鞋》?女主角是芭蕾舞演員的那部電影麼?”

馮露飛快地點點頭,高興得都快哭出來了:“對對,就是那部!天哪,我都想看好久了!在光州軍區根本看不到!”

馮露之所以興奮,是因為這是一部國外關於芭蕾題材的電影,而芭蕾起源於西方,現在國內公演的芭蕾劇,隻有樣板戲裡的幾部。

她在光州軍區時,因為不是乾部,住的是普通宿舍,內參片在大院放,而她在光州軍區連觀看的資格都沒有,這次碰巧回來京市軍區大院就碰上放映,這才終於有機會看到。

而李瀟瀟興奮,是因為這其實是一部英國歌舞電影《The Red Shoes》,被國家引進,是需要經過譯製之後,才會放給大院和少數單位觀看。

譯製片的黃金時代,確實是在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但並不是說七十年代中就沒有譯製片。

這個時期,在樣板戲當道的時期,譯製片雖然進入了寒冬,但不是完全失去了生命。現在的滬市電影譯製廠還沒從滬市電影製片廠分出來,還隻是一個翻譯組,但也從未中斷過製作譯製片。

譯製片中有不少西方國家的非軍事類電影,像《紅舞鞋》就是愛情片。社會上沒有“靡靡之音”,李瀟瀟自己在寫劇本的時候,也不敢直接觸碰這個底線,否則容易惹禍上身。

但是內參片裡有不少這類題材,大院、部分單位的放映室內外,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正是因為這種靡靡之音不能公開,所以這時期的配音演員非常艱難,各種意義上的難。

李瀟瀟在光州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能看得到譯製片,因為她根本拿不到內參片的票。

她既不是大院的人,所在的單位也不夠資格看內參片,隻想著解禁後,等這些內參片轉為公映的時候再看。

沒想到這次借住在重家,住大院裡,剛好就碰上了這個機會!

兩人都非常高興,隻盼著晚上趕緊到,馮露悄聲說:“我們晚上散會之後就馬上回去了,回去再吃飯。”

李瀟瀟連忙點頭:“好。”

她忽然又想到了一個事情,馬上問:“馮露,我問個事情,就是這電影的配音演員,是滬市電影製片廠的吧?他們現在是不是也在京市開會?”

“應該是,”馮露點點頭,“跟京市電影製片廠的一起吧,應該還有長喜電影製片廠等等。”

天哪!這得是多少配音界的前輩!這可都是她的偶像啊!李瀟瀟興奮地捧了捧臉,低聲地發出一聲尖叫。

馮露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問:“怎麼了?”

李瀟瀟激動地說:“我們有機會見到他們嗎?”

馮露一臉莫名地說:“見他們做什麼?這有什麼好見的。”

李瀟瀟:???

李瀟瀟小聲又飛快地說:“你不是很想看這電影嗎?裡麵的角色可都是他們配音的呀!你不想見他們嗎?”

“你瘋了吧,”馮露四周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這才小聲地說,“你以為這些電影為什麼這麼難才能看一次?這本來就是不能對外公開的,靡靡之音懂不?這些配音的,那都是踩在鋼絲線上,跟他們走這麼近做什麼?”

李瀟瀟也知道,她之前就是打算1976之後再進廠,除了因為當時在光州什麼也沒有,隻能一步一步自己往前走之外,還因為馮露說的這個原因。

她喜歡配音,但隻有好好活著,才能實現自己想做的事情,黃金時代在七十年代末,她實在沒必要提前冒險。

她其實隻是想見一見這些前輩。

這些前輩不像她這樣能預知1976年就能結束寒冬,他們甚至也都明白現在的環境不友好,但他們還是不斷地進行創作。

這些年裡,因為譯製片中斷對外公映,配音人才大量流失,配音界也隨之進入艱難時期,但滬市電影譯製廠是唯一在這些年中沒有中斷譯製片的單位。

馮露的想法是很多人都有的,時代使然,李瀟瀟並不怪她。正因為這樣,那些還在譯製西方電影的前輩們,才更顯得像孤獨前進的英雄。

李瀟瀟漸漸地冷靜下來,朝馮露笑了笑:“也沒你說的那麼嚴重,見個麵而已嘛,又不是要做什麼。”

就跟追星似的,那些可都是她心心念念的配音大佬們。前世她因為時空不同,沒法見到真人,現在這時空,哪怕跟現實不是同一批大佬,但將來他們達成的成就,肯定不會有差的!

馮露說:“你開會的時候,人家也開會,一天到晚都開會,你總不能晚上去找人家吧?而且人家也不一定願意見你呢!”

李瀟瀟歎了口氣:“也是。”

*

下午開會時,李瀟瀟滿腦子都是譯製片,根本沒法聽進去一個字。

連朱新華點名讓她為大家示範的時候,她還托著腮在發呆,程珍珍連忙推了她一把,她這才反應過來。

朱新華貼心地重複了一下要求,李瀟瀟馬上調整了一下狀態,仍是完美地完成了示範。她回到座位時,葉老師朝她看了過來,問:“瀟瀟,是身體不舒服嗎?”

李瀟瀟尷尬地說:“啊,是,有點頭暈。”

她總不能說自己是在發呆。

葉老師點點頭,又說:“要是實在撐不住了就請假。”

“不用不用,”李瀟瀟連忙說,“我現在好點了,謝謝老師。”

接下來的時間,她再也不敢開小差了,認認真真地聽完後半段。

好不容易熬到散會,李瀟瀟朝程珍珍等人說晚上不跟他們一起吃飯了,然後一溜煙地往外跑。

程珍珍一臉摸不著頭腦地說:“她今天這是怎麼了,感覺中午的時候就有點魂不守舍。”

陳佳佳也點了點頭:“她下午不還是不舒服麼?這會兒跑得比兔子還快。”

隊友的討論,李瀟瀟自然是已經聽不到了。她一口氣跑到會場外,沒多久就看到馮露也跑了出來。

馮露中午的時候就讓勤務員早點到,這會兒馮家的車已經候在場外了,馮露挽著李瀟瀟的手,興奮地笑著說:“快快快,咱們回去占個好位置!”

兩人上了車,李瀟瀟又問:“你問了你家小方沒有呀,今晚部隊那邊幾點散會啊?要給他們占位置嗎?”

馮露歎了口氣說:“那不是得看你家團長幾點放人嗎?他是你家團長勤務兵啊。”

兩人忍不住都笑了起來,又同時斂了笑容。

馮露說:“他們估計不會來了,他們看這個也不太合適。我要不是回來了這裡,也不能看的。”

“哎呀這有什麼,”李瀟瀟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這根正苗紅的,既然它都在大院裡放了,我們在大院裡就能看,它又沒說軍人不讓看。”

馮露笑了笑,點點頭:“也是。”

兩人回到大院後,直奔放映禮堂,然後傻眼了。

雖然她們一散會就往回趕,可她們千算萬算,沒算到大家對這難得一見的內參片也非常執著。

學生本來就比職工回來早,而許多職工為了搶個好位置,直接下午請假了,早早就候在了禮堂。

馮露和李瀟瀟連坐的位置都沒有,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無奈。

她們已經站在禮堂最後麵的邊緣線了,要是搬凳子,坐下來也被會被麵的人擋住。

馮露咬咬牙說:“沒事,咱們站著看,新兵訓練的時候站的時間比這可長多了,你就當提前感受感受。”

李瀟瀟點點頭:“好的。”

她們也算是非常拚了。

兩人等了很久,重心從左腳換到右腳,又從右腳換到左腳,來回無數遍,禮堂內的燈光終於全暗下來了,電影終於開始了。

作為配音演員,李瀟瀟在前世就已經看過這部電影,這部電影更通用的譯法是《紅菱豔》,她看過原版,也看過譯製版,甚至跟朋友們試著重配過一版。

她看著熟悉的畫麵,裡麵的聲音卻並不是她熟悉的版本,顯然兩個世界的配音演員也不是同一批人,但卻並不比她熟悉的那版差。

“怎麼哭了?”

眼前的畫麵有點模糊,男人沉穩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響起,李瀟瀟眨了眨眼,轉過頭去。

重鋒在黑暗中隻剩下模糊的輪廓,但他離她極近,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文案已經標了架空,但想了想還是需要狗頭保一下命:架空,架空,架空!人物無人何原型!

譯製片時代的前輩們為配音界貢獻了非常多,譯製腔這種表達方式真的超級棒!

二千年以後中國配音演員這個行業被大眾注意到,應該是甄嬛娘娘的神配音帶火的(我說的是“應該”啊,如果說錯了不要拍我,我連這部劇都沒看完但是我也很喜歡季老師),現在其實整個環境都不是特彆好,依然跟譯製片時代無法比,但是我相信會越來越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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