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正與義(1 / 2)

七十年代的綠皮火車時速隻有50到60公裡,速度隻有現代的K字頭火車的一半,從光州到京市需要將近60小時,也就是大概兩天半的時間。

交流會定於11月16日周一開幕,按這個時間算,光州這邊過去,到達京市能休息一天,緩一下坐火車的疲憊,養好精神再參會。

從十月底起,李衛國夫婦知道李瀟瀟要去京市,就已經開始緊張了,很早就給她收拾行李,一天添一點,再一天又添一點。李瀟瀟某個周末回家一看,這兩位竟然給她收了整整兩個行李箱出來!

李瀟瀟隻好自己重新收拾,李衛國夫婦一邊看著她把東西往外扔,一邊痛心地重複說“這個不能少”。

文工團那邊訂的是六點鐘的車次,李家離火車站遠,軍區那邊的參會者都乘軍車過去,重鋒順便過去把李瀟瀟也捎上了。

李衛國夫婦也想去火車站送,覺得這是女兒第一次出遠門,而且還一去就整個月,怎麼都不放心。

李瀟瀟實在是不想他們這麼折騰,勸道:“不用送了,火車站這麼遠,你們回來多麻煩啊。”

陳紅娟連忙說:“不麻煩呐,回來的時候都天亮了,有公交呢!”

李衛國也點點頭,很是堅持:“這回你能去京市,還多虧夏老師提攜,我肯定得當麵多謝她的!”

李瀟瀟拿他們沒辦法,重鋒朝她說:“一起吧,待會兒回來的時候他們也能跟車,順路的。”

連團長都這麼說了,於是李衛國夫婦跟著他們一起到了火車站。

重鋒出來得比較早,他和李瀟瀟等人到火車站時,兩個文工團的人都還沒到,但其他軍種去京市開會的軍人都已經到了。

李瀟瀟最近都在文工團裡趕係列劇的劇本,昨晚才回家,李衛國夫婦隻在之前的零碎時間裡跟她說一些注意事項,這會兒兩人又怕她忘了,抓緊時間提點。

上回李瀟瀟就隻是在光州裡麵交流,都鬨出個急性腸胃炎,京市跟這邊一北一南,各方麵差異都大,李衛國不放心地說:“瀟瀟,到了那邊要聽老師的話,多聽多學習。多穿衣服不要感冒了,一定要記得彆亂吃東西。”

李瀟瀟見重鋒也看著他們,頓時臉上有點燙,尷尬地朝李衛國:“我知道的啦,你不要擔心,我又不是小孩兒。”

這情景莫名地有點像現代高中開學時的校門口,家長送彆孩子,老師在校門口值班看著這一切。

家長眼中最重要的就是孩子吃飽穿暖學習好,李爹這一句話三樣齊全了,就差朝團長說一聲“老師您辛苦了”。

李衛國是不可能放心的,轉而又跟重鋒說:“重團長,瀟瀟這孩子就辛苦你多關照一下。”

李瀟瀟:“……”

重鋒點點頭:“我會注意的。”

李瀟瀟一臉生無可戀,李衛國朝陳紅娟使了使眼色,陳紅娟會意,趁著李瀟瀟沒注意,又走過去接替李衛國繼續叮囑她,好讓李衛國跟重鋒走到一邊私聊。

重鋒跟著李衛國走到一邊,兩人走得也並沒有太遠,是壓低聲音說話可以不被旁人聽到的距離。

李衛國還特意回頭看了一下李瀟瀟,見她沒往這邊看,這才朝重鋒說:“重團長,你們這次去京市一個月,要是有合適的機會了,瀟瀟願意的話,就辛苦你帶她去探望一下她爺爺。”

“畢竟隊長和周所長當年也是誤會。”他歎了口氣,低聲說,“當然了,要是瀟瀟不願意的話,那就算了。”

儘管上回瀟瀟從軍區回來後,跟這重團長一起朝他坦白,告訴他周所長嫌棄瀟瀟,但之前周所長給他打電話時,他確實沒聽出來什麼。

這中間到底是不是誤會,也很難說得清楚,畢竟寶珠之前在周所長身邊,也有可能是寶珠說了什麼也不一定。

既然是有這樣的可能,那見一麵,即使有誤會,也能當場解決了。

他覺得,瀟瀟這麼好的孩子,任是誰見到了,都很難不喜歡。那畢竟是隊長的父親,如果瀟瀟多一個親人,也是好的。

“好,”重鋒也很乾脆地應下了,“如果瀟瀟願意的話,我會和她一起拜訪周家。”

李衛國跟重鋒在這邊約定好,陳紅娟那邊還在跟李瀟瀟說著。

陳紅娟對李瀟瀟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從前她是看在李衛國的份上,物質上嘴巴上對她好,心裡實際厭惡到不行,但經過了一係列事情之後,她已經變得跟李衛國一樣,真心實意對李瀟瀟好了,之前還特意問去過京市的工友,有哪些是特彆需要注意的。

“這個是紅糖,這個是薑粉,月經到了就用開水衝了一起喝,不在家裡也不好煮。這兒還有一大袋話梅、紅薯乾,給其他同學分點,跟他們一起吃。還有這瓶子裡麵是麥乳精,火車餐不好吃,將就著點,吃不飽就衝點麥乳精……”

陳紅娟在家裡時就一樣一樣分門彆類地打包好,還貼上了紙條,李瀟瀟原本還嫌東西太多不想帶,看到這樣也不好意思拒絕了。

過了大概二十來分鐘,軍區文工團和省文工團的人都陸續到了,李瀟瀟和他們一一見麵,然後站到了省文工團那邊。

各文工團基本是每個每個劇種派一名代表,交響樂則派的是指揮,一個團的參會者大概在五到六人左右。

夏老師是省文工團的帶隊老師,今年三十五歲,留著短發,看起來非常乾練,性格也很熱情,為隊員和李瀟瀟互相介紹。

隊員們顯然早就被告知這位隨團少女的光榮事跡,對她都非常親切,而李瀟瀟本身性格也熱情開朗,雙方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另一邊的葉君婷一看,危機感頓時就來了,走到重鋒身邊,低聲說:“重團長,這麼下去可不行啊,待會兒你讓那孩子過來咱們這邊坐坐。”

重鋒有點無奈:“葉老師,她都已經說了,明年會考去你那邊了。”

“萬一有什麼變化呢?”葉君婷瞪了他一眼,“要不是那天你耽誤了我幾秒鐘,我現在用得著這麼操心嗎?”

不是她信不過瀟瀟那孩子,隻是省文工團那邊比他們這裡規矩少,出入也自由,還不用軍訓,許多人選省文工團,就是覺得水平不差還沒那麼辛苦。

原本她覺得瀟瀟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她今天來之前還不覺需要太擔心的,但來到一看,這孩子父母都到了,不停地叮囑,那孩子的父親現在還在省隊老師那兒說話呢!

要是那孩子父母覺得省文工團更好,讓她改考省文工團呢?

鄭國興在一旁也聽到了,朝重鋒慢悠悠地說:“小重同誌,你這態度不行,咱們辦事都要求穩,沒出結果的事情,最終是怎麼樣的,誰都說不好。”

重鋒隻好點了點頭:“那我待會兒跟瀟瀟說,讓她晚些時候過來我們這邊。”

待會兒就進站了,一整天都在火車上,上午跟省隊一起,下午過來軍區隊這邊坐坐,也還算正常。

到了入站時間,李瀟瀟朝跟李衛國夫婦告彆,提著行李跟在眾人身邊,拿出介紹信讓工作人員查看,順利通過檢查口。

各文工團各自訂票,粵省文工團跟光州軍區文工團隔得比較遠,其他歸屬光州軍區的省團則從其他城市出發,早前就已經有軍人出發到該站,與其他省文工團成員彙合。

文工團訂的是臥鋪,省文工團加上李瀟瀟,一共是六個人。這綠皮車的臥鋪位置狹小,由兩排上中下鋪床組成一個小間,他們這個小隊剛好湊了一間,兩名男生主動提出要最難爬上去的中鋪。

李瀟瀟和刀馬旦邗筠都有武術功底,承包了最上鋪,夏老師和剩下一個女演員則睡下鋪。

眾人一邊放行李一邊聊天,李瀟瀟這才得知,軍區其他軍種訂的竟然是硬座。

她震驚地問:“坐兩天半?這怎麼受得了啊。”

心疼團長!

邗筠三脫了鞋子,兩下爬上了床,說:“誰知道呢,他們就是受得了,年年訂的都是硬座。”

李瀟瀟心想,要是團長願意的話,她可以跟他輪著用臥鋪休息,但現在跟省文工團的人在一起,他肯定不方便過來,部隊不止他一個軍人出來,隻有她跟他換,影響也不好。

火車緩緩啟動,逐漸加速,窗外景色在倒退。

邗筠家裡祖上是京城有名的口技人,這年代裡口技幾乎沒有用武之地,所以邗筠學的是京劇,但邗老爹堅持家傳絕學不能丟,因此邗筠也學到了精髓。

之前李瀟瀟在《蛻變》中的人聲音效一出,省文工團這邊就也找上邗筠了,想著哪天將李瀟瀟請過來一起交流,隻是一直還沒有機會,剛好就趁著這次了。

邗筠跟李瀟瀟互相模仿了一下各種動物叫聲、蟲鳴等聲音,引來其他隊員驚歎,笑聲傳出很遠。

因為文工團的女孩子們長得漂亮,聲音也好聽,走廊上來回走動男人開始多了起來,頻繁往他們這邊看,引起女演員們的不適。

邗筠平時就是耍大刀的,膽子大聲音也大,當即瞪了回去:“看什麼?”

那猥瑣男一臉心虛,嘴上卻不饒人:“誰看你了?你當你是天仙呢還看你!”

猥瑣男嘴上這麼說,也還是老老實實地把頭轉回去,不敢再直勾勾地盯著了。

李瀟瀟給她豎了豎拇指:“棒!”

邗筠哼了一聲,一臉鄙夷地說:“對付這種人就不能慫!”

李瀟瀟認同地點了點頭:“可不是,越忍就越蹬鼻子上臉。”

雖然在現代,很多女孩子在公交或者地鐵上遇到猥瑣男時,也會反抗,拍下猥瑣男的嘴臉,送猥瑣男社死套裝,但在這個年代,風氣相對保守,像邗筠這樣大膽的並不多。

因為車程時間長,李瀟瀟平時嘴巴經常閒不下來,總喜歡吃點小零嘴,所以陳紅娟給她準備了很多話梅、紅薯乾等等,李瀟瀟給省隊眾人分了點,又拿去給軍區文工團的隊友們。

葉老師見她主動過來,非常高興,拉著她又說了好一會兒話。

馮露就睡在下鋪,往邊上挪了挪,朝李瀟瀟招了招手:“瀟瀟,你坐過來吧!”

李瀟瀟也不客氣,過去坐在了床尾邊上。

程珍珍從上鋪探出頭,笑著說:“還是瀟瀟有意思,一過來咱們這邊都沒這麼悶了。”

李瀟瀟笑嘻嘻地將零食分給大家:“我也坐不住的,會經常來你們這邊竄門。”

眾人說了聲謝謝,邊吃邊聊。

李瀟瀟好奇地問馮露:“馮露,你之前說跟團長一個大院長大的,是在京市嗎?那你們這次豈不是可以順便回家?”

“搬過,從彆的地方搬到京市的,”馮露說,“這次是可以順便回家,方浩明也是,不過重團估計不回重宅了。”

李瀟瀟愣了愣:都到家門口了,竟然不回去?

然而,她很快又想到,似乎團長從來沒在她麵前提過自己家人。隻從馮露和方浩明說的話中,她感覺團長小時候家裡應該管得挺嚴的,否則也不會這麼優秀,性格又這麼淡漠。

她猜了猜,猶豫了一下,往馮露那邊靠了靠,小聲地問:“團長跟家裡關係不好嗎?”

馮露輕輕地點了點頭。

李瀟瀟又問:“因為什麼?”

馮露說:“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感覺好像團長從小就這樣,重師長太嚴厲了,我們都挺怕他的。”

既然馮露不是很清楚,李瀟瀟也就不再追問了,又聊了點其他東西,她就拿著零時袋,打算去硬座區找重鋒。

臥鋪區和硬座區是分開的,李瀟瀟一路沿著不大寬敞的走廊向前,走了一會兒就進入了硬座區。

硬座區人很多,因為除了有座位的乘客之外,還有很多買站票的人,有空地就站,靠邊的位置幾乎都擠滿了人。

因為人多,就連空氣都顯得有點渾濁,李瀟瀟正想加快腳步,耳朵卻捕捉到一絲不尋常的聲音。

作為配音導演,李瀟瀟對聲音非常敏感,這樣才能更好地調配人聲和音效的大小與層次,讓聽眾隻聽到聲音就能聯想到畫麵。

現代廣播劇大多改編自,原著主角感情水到渠成的時候,會有一些情不自禁的情節,當然這些是不能做出來的,但也會在允許的發布尺度內,儘可能還原原著,而這時候就會用到氣氛和拉燈的手法去處理。

第八字母的酣戰是不可能讓聽眾聽到的了,但戰前的氣息氛圍,還是可以有的。為此,不管是配音導演還是演員,甚至是調音師等等,都會看點學習片,聽點日係廣播劇,感受一下第八字母戲的氛圍。

而李瀟瀟現在就聽到了那種不尋常的氣聲。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吃飯本領,但這是在七十年代的火車上誒!

她正放慢了腳步,抬頭一看,離她幾步遠有一個女孩。那女話臉色煞白,咬著唇,連目光都是顫動的,帶著厭惡和恐懼。

這表情……李瀟瀟心中一凜,滿臉都是震驚。

大概是感受有人在看她,那姑娘微微轉了轉臉,對上了李瀟瀟的目光,馬上變得驚慌又羞憤,像是什麼不見得光的事情被人發現了一樣。

李瀟瀟皺了皺眉,看到了那女孩跟她後麵那個男人的情況。

乘客大都帶著行李,女孩跟那男人旁邊也放著大件的東西,足足有半人高,足以擋住那男人大半個身子。

綠皮火車不比現代火車平穩,前進時有震動,因為久站疲憊,所以乘客們身體多少都有點晃,但那女孩後麵的男人幅度特彆大。

那兩人的下半部分都被擋著,儘管從李瀟瀟的角度看去,兩人上半身沒有接觸,但李瀟瀟知道那就是耍流氓的猥瑣男。

她覺得那猥瑣男有點臉熟,很快又想起來——那不是之前被邗筠罵過的那個嗎?

這垃圾猥瑣男,竟然還全車尋找目標了?看到有人不敢反抗,竟然就當眾做起這檔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