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叫哥哥(1 / 2)

秦致新馬上彆開了臉,微微低著頭,垂著目光,聲音有點不自然:“那我給你下點掛麵?”

他沒聽到少女的回答,又開始有點走神。然而,就在下一瞬,少女卻已經來到了他的跟前,背著手,踮起腳尖,仰起臉,一下子貼近了他。

那張漂亮的臉突然在他麵前放大,黑白分明的杏眼上睫毛根毫分明,像一對黑色的蝴蝶安靜地停歇在眼睛上,秦致新甚至能數清楚那上麵有多少根。

148。

秦致新看到自己的臉倒映在少女的眼中,餘光卻瞥見那光滑的絲綢睡衣幾乎要碰到他的外套,下意識地抬頭避視,往後退了一小步。

周寶姝看著秦致新那充血的耳朵,那片淺紅順著皮膚蔓延到脖頸。她輕輕地笑了笑,抬起手,指尖按在了男人衣服上的紐扣,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漫不經心地問:“秦致新,要做麼?”

秦致新的瞳仁微微一縮,臉上劃過複雜的情緒。

他的喉結動了動,呼吸時快時慢,抬手一點一點地、僵硬地脫著外套。

不同的男人,一樣的反應,周寶姝前世早就見過無數遍了。她眼裡都是嘲諷,勾著唇,手指勾著肩帶,慢慢地往下扯。

第一次的男人最麻煩了,沒輕沒重沒完沒了。周寶姝正心不在焉地想著,忽然肩上一暖,她回過神,錯愕地抬起頭。

秦致新將外套搭在她身上,收攏好,捏著她的手腕,將它從自己的工衣前挪開,按在外套那收合的前襟上,擋住那片雪白卻美豔的顏色。

“天氣涼,多穿點,不要感冒了。”

京市的深秋,確實比南方涼上很多。

外套上還帶著男人的餘溫,一點一點侵染著她原本的涼氣,這一刻又暖又涼,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秦致新低頭看著周寶姝,臉上仍是紅的,眼裡卻沒有半點欲念:“掛麵,可以嗎?”

周寶珠看了他半晌,失笑地扶了扶額頭,又將滑到肩前的頭發彆到耳後,慢吞吞地“嗯”了一聲,說:“還要薑蛋瘦肉湯。”

秦致新笑了笑,聲音溫和:“好。”

他轉過身,朝冰箱走去。

這年頭即使有錢,也不是想吃肉就能吃肉,每個居民一個月都有限定分配。

秦致新一般都是在單位飯堂吃,但是家裡也會存點掛麵、臘肉等食物。最近他還會特意去肉店買點肉,回來切成小塊,分成好幾小份,存在冰箱冷凍室,要吃的時候拿出來一小份,這樣就不需要每次都解凍一大塊,能讓豬肉保存得更久。

周寶姝穿著他的外套,回到沙發上坐著,晃著兩條腿,看著秦致新從冰箱裡拿出雞蛋和肉,目光隨著他的腳步轉動,手指在沙發上輕輕地敲著。

豬肉凍得很結實,秦致新用湯盆接了點水,往裡麵加了兩大勺鹽,然後把豬肉泡到裡麵。

他先煮開水焯麵,然後撈起過冷河,放到一旁備用。緊接著,他煎了個荷包蛋,再加水和生薑滾湯。

鹽分可以加速融冰,僅僅十來分鐘後,豬肉已經解凍了。他清洗了一下,簡單地調了下味,放到蛋湯裡一起煮,等豬肉熟了之後,最後把麵放進去,水滾後關火,撈到大湯碗裡。

周寶姝已經坐到餐桌前,秦致新把麵捧過來,推到她跟前,把筷子遞給她:“吃吧,趁熱。”

湯麵熱氣騰騰,她接過筷子,拿起擱在碗邊的湯勺,慢慢舀起一口湯,吹了吹,然後才一點一點抿著,潤了一下口才開始吃麵。

少女一張臉還未完全長開,帶著兩分青澀,安靜地低著頭時,看起來是最近裡難得的乖巧和無害,像他第一次在光州看到她的時候。

秦致新看著周寶姝,好一會兒後,才低聲問:“寶姝,你想過回光州麼?”

周寶姝咬了一口雞蛋,慢慢地嚼著,吞下去後,才緩緩地抬起頭。她看著秦致新,目光輕輕在他臉上轉了一圈,像一條冰冷又滑膩的蛇,遊走在這男人身上。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咬了咬筷子,微微歪著頭,聲音又輕又細,帶著點潮濕粘膩的軟糯:“你怕了?”

秦致新沉默了。

他當然怕,每天都提心吊膽。

在這年頭裡,即使是在外麵住旅館,男女如果要住一屋,前台登記的時候都要出示結婚證。

一個“流氓罪”能讓天之驕子跌到泥地裡,毀掉一個人的一輩子。

秦致新聲音微啞:“可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寶姝。”

短時間內隻要小心點,可以不被人發現。但長期下去,總有露餡的一天,到時候,他和這姑娘都要倒黴。

周寶姝又喝了一口湯。

她不喜歡這男人,但不可否認,這男人的廚藝很不錯,她很喜歡。比起那個勞什子大學飯堂的粗陋飯菜,甚至是外頭飯館那些口味偏重的菜品,這男人不管是做飯還是下掛麵,出來的油鹽都剛剛合她口味。

周寶姝舔了舔嘴唇,殷紅的舌尖卷去上麵的湯水。

她慢慢地說:“是你把我從光州帶過來的呀,秦致新。”

秦致新聲音苦澀:“我知道,是我的錯。”

是的,當初就是因為他辦事不仔細,所以才出了錯,將這姑娘錯認成周所長的孫女,將她從光州帶到了京市。

他那時到光州的時候,李衛國正重傷住院,人都是不大清醒的,口不能言手不能寫,急需要一大筆手術費,陳紅娟和這姑娘當時說是要跟彆人四處借錢,將希望寄托在周所長,希望周所長以後幫忙填補這筆借款。

他等不及李衛國恢複了,但也拜訪了一下李家附近的鄰居,甚至是李衛國夫婦各自的單位,朝這些人打聽了“李寶珠”的情況,聽到的無一不是稱讚。

周寶姝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碗裡的雞蛋:“你覺得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跟個傻子似的,被人打被人罵,還能上趕著倒貼對人好麼?就像我之前對李瀟瀟那樣。”

濕淋淋的雞蛋被戳出一個個孔,看著稀爛,周寶姝心裡騰起一股扭曲的快意,笑著問秦致新:“你應該知道的吧,我以前在光州過的是什麼日子。”

秦致新當然知道。

李瀟瀟被李家捧著慣著,這意味著,李家裡另一個女兒,得到的關愛比李瀟瀟要少得多,甚至姐姐也像李家夫婦一樣,無條件地寵著妹妹。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犯這種賤啊?不就是因為李衛國和陳紅娟偏心嗎?我從小到大就聽著李衛國說要讓著點兒妹妹,我能不對李瀟瀟好嗎?我不對她好我還能在李家裡過下去嗎?”

“我原本忍習慣了的。”周寶姝看著秦致新,稚嫩的臉上帶了點怨恨,“是你告訴我,我是周誌鴻的孫女,是周家的千金,我以為我終於不用再受那種氣了,跟李衛國和李瀟瀟撕破了臉,你現在要我回去看他們的臉色,再過從前那種低三下四的日子嗎!”

秦致新眼裡都是愧疚和痛心,他是親眼看著這姑娘一點一點變的。

如果當初不是他弄錯了人,如果她還是李寶珠,被帶過來的是李瀟瀟,那留在光州的李寶珠,就會變成李家唯一的養女。李家曾經對李瀟瀟的寵愛,都會轉移到她身上,她會有一個快樂幸福的家。

“這都是因為你!”周寶姝的聲音幾乎有點尖銳,“秦致新,你毀了我!”

她眼角都紅了,秦致新既慚愧又怕刺激到她,也不敢再提讓她回光州的事情了:“對不起,寶姝,我知道這事對你傷害很大,我會補償你的。”

“‘補償我’?”周寶姝嘲諷地笑了笑,“給我一筆錢把我打發走嗎?讓我離開京市,這樣就不會牽連到你了,是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秦致新連忙說,語氣緩了下來,“寶姝,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隻是覺得這樣對你更好。”

周寶姝冷冷地說:“怎麼補償,我說了算,你連人都能認錯,也好意思告訴我怎麼做對我有好處?”

秦致新完全無法反駁,怎麼說都是錯,乾脆不繼續說這話題了。

周寶姝見他終於閉嘴了,又埋著頭繼續吃麵,濃密的眼睫掩住了裡麵得意的神色。

一時間,兩人誰也沒說話,隻剩下麵條的吸溜聲。

周寶姝餓了很久,不但把麵和蛋肉全都吃光,還捧著湯碗把湯喝完,最後將碗放回桌麵上時,隻剩下幾片薑。

自從穿到這個世界上,她就不用像前世一樣節食保持身材,因為那個收錢辦事的原著作者,給了李寶珠一個完美的身體。

這是所有女星都夢寐以求的:天使的臉,魔鬼的身材,怎麼吃都不胖的體質,還有完美的聲帶。

就因為這樣,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吃。

儘管因為李瀟瀟穿越過來,導致劇情發生偏差,周寶姝沒能搶到周家千金的身份,但她這些身體條件,是原身就自帶的,誰也拿不掉。

她擦了擦嘴巴,擺出一副冷靜果斷的模樣:“你放心,你不想收留我,我也不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你。就算以後哪天我橫死街頭,那也跟你秦致新沒關係。”

說著,她站了起來,把外套脫掉。

“我不是這個意思,”秦致新馬上彆過頭,聲音都有些急了,“寶姝,你不要衝動,有話好好說。”

周寶姝繞過桌子,見他又要轉臉,俯身抓著他的發,嘲諷地笑了笑:“裝什麼正人君子啊,不好看麼?你收留了我這麼些天,我是沒錢付你錢租的,但我也不想欠你,跟你好一晚吧,一晚不夠就再來一晚,讓你滿意為止。”

秦致新被她抓得頭皮生疼,轉不了臉,隻能閉上眼睛,喉結快速地滑動兩下,聲音都有些發抖:“寶姝,彆這樣,你還年輕,以後人生還長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有什麼問題我們一起解決。”

周寶姝麵無表情地看著身下的男人。

在這年代,對於這種老實的蠢男人,隻要發生點什麼,她就能徹底將他抓在手裡,以後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更加不會再說什麼讓她回光州的話。

沒有比秦致新更合適的人選了。

可這人就是個慫貨,都已經到這份上了,居然還不上。

周寶姝冷哼一聲,鬆了手,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將門重重關上。

秦致新聽到聲音後,這才慢慢睜開眼,抬手捂了捂眼睛,摸了一把臉。他剛才連大氣都不敢出,現在總算可以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將剛才憋在胸中的濁氣呼出。

心頭還在狂跳,手都還是抖的。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等平複得差不多,他才站起來,將周寶姝吃完的碗筷收拾好,拿到廚房裡洗乾淨放好。

中秋之後,後天就是國慶節了,新的一個月又要來了。

秦致新歎了口氣,捏了捏眉心,最後下定了決心,走到周寶姝的房間前,敲了敲房門,然後說:“寶姝,我明天去孟老師家裡送雞蛋,你後天繼續去她那兒上課吧。”

孟麗紅是從市文工團退休的老藝術家,曾經是合唱組的老師。

因為周寶姝說想學唱歌,秦致新打聽了一番,從幾位老師裡麵,選了家庭條件差而且人口多的孟老師,約定每個月給她家送點食物,然後她教周寶姝唱歌。

月底交付次月的貨,這就意味著,秦致新讓周寶姝繼續留在他家裡。

哢嚓——

房門被輕輕打開了,周寶姝握著門把,抬起頭看了秦致新一眼,眼眶發紅,又輕輕地移開目光,咬了咬唇,小聲地說:“我做了月餅,在冰箱冷藏室裡。”

她批了件外衫,按秦致新說的那樣穿嚴實了。

秦致新很是意外,愣了愣後,才笑著說:“那可得趁著中秋沒過完,好好嘗嘗,應一下節。”

剛才那些籠罩在心頭的無力和無奈,隨著少女這句話散去了不少。

她做了月餅。

秦致新心想,這姑娘原來早就想著跟他一起過節,所以他回來晚了,她才這麼生氣。而他甚至還問她要不要回光州,儘管他是出於好意,但在她看來,卻是他要趕她走。

說到底,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有家回不得,沒有安全感,他剛才說的那些話,也確實是欠缺考慮了。

在想出穩妥的解決方法之前,還是先維持原樣吧,隻要小心點,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

國慶之際,光州市文工團主推《蛻變》和《無名英雄》,在文工團劇院有安排演出,對居民開放,同時也有安排到各單位巡演,受到了廣大市民和各單位職工的一致好評。

當初李瀟瀟從軍區那邊交流回來後,帶回了《無名英雄》的劇本,當時話劇組內部還在學習與排練的時候,就緊接著發生了吳芳的事,所以當時還沒來得及公演,大家的重心就放到了《半邊天》上麵。

現在呂洋已經受到製裁,吳芳也回歸到話劇組,事情告一段落,大家迎來了十一國慶,於是《無名英雄》正式對外公演。

雖然市民們仍是非常喜歡《蛻變》,但畢竟已經看過了,很多人甚至不止看了一遍,而《無名英雄》是新劇。

文工團話劇組的演出質量,大家有目共睹,因此對這部新劇非常期待,場次安排一共開,劇票同時發放,幾乎是被一搶而空。

回歸後的吳芳狀態非常好,《蛻變》的演員已經很充足,而《無名英雄》是群像劇,沒有哪個角色台詞特彆多,因此組內每個成員都能上手,因此李瀟瀟終於暫時可以從台前轉為幕後了。

她和馮老師已經預想過了,國慶之後,群眾們肯定會要求再上《半邊天》的,畢竟之前就隻來得及上一場公演。

而之前李瀟瀟曾設想過要做連續劇,設計單元劇的劇本,同一個主角,同一群配角,同一個時代背景,上演不同的故事,這樣既不會產生重複看同一部戲的膩味,又有利於讓這部劇的角色深入人心。

在她最初的設想裡,主角是男軍人,但故事還沒來得及完善,就先出了《半邊天》的劇本,而這劇本跟係列劇的劇本設定有相像之處,於是她打算直接改係列劇的設定,將裡麵的男主人公改成女性,是《半邊天》裡的大女主馮鐵蘭,故事時間是馮鐵蘭退役之後。

這樣一來,《半邊天》就相當於是係列劇的前傳,增加了兩個劇的可看性。

所以,李瀟瀟雖然國慶期間不用上台表演,但並不比台上的演員們輕鬆,因為她要趕劇本。

不過,也多虧了這樣的安排,她的時間非常靈活。

比如說,她把做沙薑豬蹄、豉汁燜大腸、艇仔粥等的菜譜給了飯堂大廚們,大廚們試過都說好,甚至在飯堂做了一頓讓文工團成員們吃之後,各劇組的老師們就集體要求喊停,因為學生們吃得太多了,不利於身材管理。

大廚們扼腕歎息,文工團不讓做,但回到家裡也馬上做給家裡人吃,因為大廚們都是住職工樓,家人也都在職工樓一起住,離文工團非常近,於是李瀟瀟厚著臉皮請大廚多做一份,她要拿給辛苦巡邏的團長。

田和區雖然離她家遠,但文工團就在田和區裡,因此她去找重鋒十分方便。

這天將近六點的時候,李瀟瀟還在文工團外等著豬蹄,就看到吳芳提著一大袋東西,從文工團裡麵出來,臉上甚至還帶著妝,匆匆忙忙往外走。

李瀟瀟朝她揮了揮手:“師姐,哪兒呢?”

吳芳拍了拍手上的袋子,笑著說:“給白楊送個枕頭,他那傷不能壓著背,躺下也隻能趴著,醫院的枕頭不合適,我給他做了一個,現在準備去醫院呢。”

李瀟瀟好奇地看了看,驚訝地“哇”了一聲,這枕頭居然是純手工的!

她問:“你這是托誰搞來的棉花啊?”

吳芳捂嘴笑了笑,無奈地說:“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認識什麼人,就是拆了其他枕頭,用裡麵的棉花填進去的。”

李瀟瀟恍然大悟,又笑嘻嘻地說:“師姐真是心靈手巧,師兄好福氣。”

吳芳臉色微紅:“他為我受傷,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李瀟瀟心想:嗐,這年代的人都好含蓄,要是有人問她是不是喜歡團長,她馬上就說“是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吳芳趕時間,李瀟瀟的豬蹄還沒到,於是吳芳先走一步了。

大概又過了十來分鐘,江大廚家的妻子楊梅終於來了,李瀟瀟接過她手上的保溫瓶:“謝謝楊阿姨,辛苦啦!”

楊梅笑著說:“哪裡的話,這還是多虧了你這菜譜,咱家以後可以省不少錢呢!”

楊梅還要趕回家裡,李瀟瀟跟她道彆之後,也把保溫瓶放到車籃中,快樂地騎上去找她的團長了。

軍警巡邏是二十四小時輪班製,每個人每天安排的時間有可能不同。重鋒今天晚上是在後台值班,於是李瀟瀟直接去了田和區派出所。

最近很多軍警同誌都能看到,市文工團的李瀟瀟同誌,天天給重團長送吃的。

眾人一問之下,重團長的勤務員方浩明才給大家說了,大家才一臉恍然:原來重團長好幾次救過李瀟瀟同誌,而且他們兩家還是世交,難怪他們看起來關係這麼好!

因為大部分人都出去巡邏了,派出所裡就隻剩下重鋒、方浩明,以及一名本所的民警。

派出所也有飯堂,三人輪流去吃,民警剛吃過回來,替重鋒和方浩明的班,於是兩人帶著李瀟瀟,一起去了派出所的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