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再沒人理他。
陛下拿著黑衣服走近。他雙唇驀地失血,在那一瞬間驚懼到極點,砰地就跪了下來,一開口,聲音都碎了,顫聲道:“陛下!”
容胤拿著衣服本想往架子上搭,被泓嚇了一跳,連忙去扶他。手裡的衣服垂到眼前,泓眼前一片黑,登時嚇得肝膽俱裂,連滾帶爬的往床下躲。
容胤慌忙俯身抱住泓,見他一味地躲自己手臂,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急忙捂了他眼睛,連叫了兩聲“泓”,把他緊緊摟在懷裡:“噓——你摸摸,你摸摸,這個是我穿的。”
他抓著泓的手,讓他去摸那件冰綾絲的黑色裡衣。柔滑的布料纏在泓痙攣的手指間,過了好半天,泓才認出了那與眾不同的質感。他猛然間鬆了口氣,慢慢癱軟在地上。失跳的心臟此時劇烈躍動起來,讓他的視線一陣一陣的模糊。他拚命地喘息著,在容胤臂彎裡胡亂搖頭,想甩掉沾在睫毛上的冷汗。他那樣的無助和無能為力,像一隻被人肆意欺淩的弱小動物,被人抓在掌中不敢掙紮閃躲,隻能在事後偷偷舔舐自己的痛處。
容胤心疼得胸口如遭重捶,緊抓著他肩膀一陣亂搖,心慌意亂地問:“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怕這個?你想什麼呢?”
他晃著泓的肩膀,不停地逼問,問得泓無處可躲,就抬起了頭,看著容胤的眼睛輕聲說:“臣……臣抗旨擅出皇城,請陛下降罪。”
容胤迷茫了好一陣才明白過來,一時心中劇顫,怔了半天才說:“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不懂什麼意思嗎?你我一體,我要怪罪你,就是怪罪我自己,我怎麼能讓你受委屈?”
他一邊說,一邊心裡直沉了下去。
怎麼能怕成這樣。連身邊養的小貓小狗都不如。
怕他,又不信他。這哪裡是枕邊人。
他知道所有人都怕他。可是,都在一起這麼久了。
都快要動心了。
容胤一時茫然無措,突然見木架子上搭的儀服腰帶,那上頭已經佩好了各種美玉瑚珠,在燭光下燦然生輝。他起身過去翻了翻,把腰帶上的團龍玉佩卸了下來。這玉佩含尾銜珠隻有拇指大,還是當年元祖征伐時所戴,傳到現在,已經成了天子儀服上佩戴的十器之一,寓意為“信諾”。他掂著那枚玉環回到泓身邊,低頭看著他,半天沒有言語。
泓伏在容胤腳下,也慢慢抬起頭來。他所有的畏怯和脆弱,陰影和無助都已經都坦露在陛下麵前,比脫光了衣服更□□。他急迫的想要一個擁抱,想要陛下保護他,想要藏在陛下的兩臂間。他仰起臉看著他高高在上的帝王,咽下了所有無聲的求救,儘量鎮定的說:“君前失儀,臣請退。”
容胤說:“你能退到哪裡去。”
他把玉佩放進泓的手中,說:“天子之器,重逾江山。你不信我,也得信這個。永遠永遠不會傷害你,不要怕。”
泓默默接過了玉佩,握緊在手中。
容胤就把他抱了起來。見他身上冰涼,就把人直接抱到了寢殿隔間的浴池,放進熱水裡。泓一下了水,就迅速沉了下去,連嘴巴鼻子都藏進了水中,隻露眼睛在外麵。容胤忍不住笑了,柔聲說:“脫衣服。”
他回了寢殿,就派人傳旨,把明日的召見推遲一天,又叫宮人來整理儀服。幾位侍裳女官見儀服腰帶上缺了信器,嚇得花容失色,容胤便冷冷斥責:“慌什麼?不要外傳,去找個差不多的配上。”
泓在浴池裡聽見了,就捏著玉佩,迎著光看了看水頭。
容胤在寢殿料理完畢,找了條鏈子,又回浴池看泓。泓已經把衣服都脫掉了,在水裡把那枚玉佩衝了又衝。容胤便半跪在池邊,把玉佩給泓掛在了脖子上,輕聲道:“彆讓人看見。”
泓又沉到了水中,在水下把胸口的玉佩摸了摸。他見陛下在浴池邊上看著自己,就慢慢地湊過去,雙手搭住了池壁,輕輕巧巧地從水裡拔身而出,**地像尾魚,鑽進了容胤的懷中。
容胤雙臂一展,就把泓抱住了,見他靦腆又畏怯地垂著眼睛,
卻全然依賴地往自己懷裡縮,那一刻的心疼和憐惜難以自抑,容胤怦然心動,低了頭,輕輕吻上泓的雙唇。
他在泓微顫的雙唇間探了探,然後一點點加深這個吻,等到泓明白過來,膽怯地用舌尖回應,容胤就更深,更徹底地侵占了他的唇舌。他緊緊摟著泓,越親越綿長,突然間就失了平衡,泓為他撐了一下沒撐住,兩人一起摔進了浴池中。
容胤從水裡冒了頭,拉著泓忍不住笑起來。泓也笑了,笑起來眉眼彎彎。容胤看著他,還是覺得心動,就和他十指交纏,在水裡又親了好久。
他們洗乾淨身體上了床,還是暖融融地抱在一起。容胤把泓壓在身下,在他肩背上親了又親,覺得心裡像被塞了一大團絨毛,非常的蓬鬆柔軟。他一邊在泓手臂上撫摸,一邊問:“到底是誰支使你過來的?親軍都尉府連我的影衛都敢差遣,膽子越來越大了。”
泓不安起來,扭頭去看容胤,輕聲說:“是我……我想見陛下。”
容胤怔了怔,猛地想起來臨行那天,泓確實試探過想一起來輔都,被自己心不在焉地駁了。天子一言九鼎,他早習慣了獨斷專行,泓這樣事事依順,他從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這樣不顧泓意願,又不準他違逆,還總是不理他,泓不怕才怪。
他一直是一個人,已經滿身的銳利鋒芒,忘了怎麼和枕邊人相處。如今硬把泓拉到身邊,不知道刺痛了他多少回。
容胤又憐惜又愧疚,咬著他耳朵說:“下次……你就直接來。我見到你,心裡很高興。下午的時候書房有太多人,我就沒表現出來。”
泓輕聲問:“陛下也有高興的時候嗎?”
容胤說:“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高興。”
泓就低下頭,親了親皇帝的指尖。
能夠近身侍奉,擁有取悅陛下的資格,他也很高興。
他們一覺睡到天亮,一起用了早膳。因為原定的召見推遲,容胤得了一天空閒,就帶著泓到宮中圍起的園林中遊玩。初秋的天氣,雖然還暖和,但楓樹都大片大片的變紅了。他們在山腳下的小溪裡,撈起了一條壯碩的肥魚,雖然明知道是宮裡頭喂養的,還是清乾淨烤著吃掉了。
他們沿著小路
慢慢上了山,容胤在前麵走,泓就落在後麵一步跟著。雖然隨侍的大堆宮人都在後麵,可是如果不說話,就好像隻有他們兩個人一樣。山頂有一個小亭子,在這裡可以看到宮中園林的全貌,很多很多的楓樹,銀杏樹和筆直的大葉楊,把宮闕的紅牆琉璃瓦重重掩蓋起來。容胤要泓坐在自己身邊,在身後石桌的遮掩下他去拉泓的手。
泓沒有動。容胤也沒有動。他們就這樣手拉著手,一起看紅葉漫天飛舞。
臨近晚上,容胤要準備第二天的召見,就拿出眾臣整理的條陳和折子,重新又看了一遍。還要泓把三家郡望的情況給他讀一讀。
泓第一次在容胤辦政的時候離這麼近,這才看出了皇帝在默默記誦,等暫歇的時候,忍不住說:“原來……陛下要準備這麼多。”
容胤“嗯”了一聲道:“三家都是老狐狸,現在肯低頭,是因為不清楚我底細。若是不小心露了怯,以後想再壓製就難了。臣子君前失儀,不過趕出去,我要是臣前失儀,後果可要嚴重得多。”
泓就輕聲說:“陛下撫臣以禮,沒有失儀的時候。”
容胤道:“做事哪有沒錯的時候?隻是不叫你們看出來而已。有一陣子我心情不好,總是記不住事,每次召見都很狼狽。”
泓知道他指的是慧明公主剛夭折的那段時間,就小心翼翼的試探:“那現在心情好了嗎?”
容胤說:“還行吧。事情太多,容不得總犯錯。”
泓慢慢伸出手,勾住了容胤的手指,低聲說:“臣可以和陛下一起。”
容胤說:“好。明天就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