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棗花卻渾無得意之色:“三貝勒先彆急著誇我,這不過是做出泥範而已,四貝勒和嶽主子他們的匠人,應也懂。我現下發愁的,是炮管子就算澆鑄出來,也會像明國那時候的三眼銃一樣,動不動就炸膛。”
“為何?”莽古爾泰抹了笑容,正色問道。
穆棗花又看一眼紀匠頭,後者明白,這位好心腸的漢人同胞,不斷地在給自己表現的機會。
“三貝勒,”紀匠頭道,“咱大金以前繳獲的明人火器,都是細小管子,這回一下子要做這麼大的炮管,不光泥模要鑄得萬般小心,最後往裡澆的,也不是尋常鐵水,棗花主子說,還得混入銅。”
莽古爾泰皺眉:“這麼麻煩,不能像巴牙喇們的甲衣一樣,隻用鐵麼?”
穆棗花暗暗冷笑:蠢貨,不過你比那皇太極蠢多了,是好事。
見紀匠頭露了怯意,穆棗花接過話茬道:“不能隻用鐵,炮彈比三眼銃大多了,炮點火後、炮膛裡的溫度又極高,沒有銅摻入炮管的話,沒準打到第二發,管子就炸了,把咱自己的甲兵炸死了。”
“哦,如此。”莽古爾泰點頭。
其實他還是沒有完全聽明白,但他很高興,穆棗花這樣仔細,而且表現出顧惜他們建州勇士的性命,說明這女子,是一心一意地要做他們大金的子民了。
這些點滴,都要讓大汗曉得。
“那,棗花,你有什麼法子?”莽古爾泰問道。
穆棗花誠然道:“三貝勒,我從前在鬆江的時候,倒是見過匠人們配伍銅鐵,大概記得些,可以和紀先生他們試幾個方子,但更麻煩的是,赫圖阿拉沒有姓鄭的賤女人弄到鬆江的銅。”
女真人的建部與葉赫部都有鐵礦,但銅確實稀缺。莽古爾泰眯著眼想了想,說道:“這也好辦,和山西的商隊說,運銅來。”
穆棗花心道:果然鄭夫人說的沒錯,山西那邊不少通敵的女乾商。
同時,這也吻合了自己發展的王府暗樁阿雪姑娘的情報。
穆棗花遂仍向莽古爾泰搖頭道:“明國北邊的銅,不能用。姓鄭的火炮廠開出來後,我們聽說河北山西有人,也走了朝廷的路子,開起火炮廠,結果加了銅後,還是炸膛。姓鄭的就很得意,說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廣州那邊的弗朗基人,都是從倭國買銅,倭國的銅,鑄炮好使。”
莽古爾泰對倭國倒不算陌生。幾十年前,日本打朝鮮,明廷出兵援助,當時還對大明假惺惺伏低做小的努爾哈赤也想去,結果被明廷看出隻是要順道搶東西而已,拒了。
“倭國,離朝鮮很近。”莽古爾泰冒出一句。
穆棗花越發不掩飾認真謀議的神態:“三貝勒,我其實一直在琢磨。姓鄭的和毛文龍很熟,當年讓毛文龍去占了東江和皮島,他兩個倒也不蠢。但鴨綠江邊的寬甸,不是一直在咱的手裡嗎?我想去一趟寬甸,搭上朝鮮商人,讓他們接了日本的銅後,走路上過鴨綠江,避開毛文龍就行了。”
莽古爾泰盯著穆棗花,須臾後將那口齙牙齜得更顯眼了些,眼中露了喜意道:“而且,倘使這條商路通了,咱大金要買糧食,也可以有更近的路?”
穆棗花故意語氣狠辣道:“糧食是朝鮮人自己能種的,我們何必買,去搶就行了。不過,朝鮮商人要是真能給咱弄來銅,那就還能多弄一些好東西。比如,神鴉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