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東京,成大醫院。
周奚沒什麼表情地看著病床上的男人,“你確定明天要出院?”
“我問過醫生,我這種情況回家好好休養也是一樣的。”男人微微一笑,“在這邊什麼都不方便,而且我出來太久了,再不回去,家裡該著急了。”
周奚視線從他頭上的繃帶移到打著石膏的手臂,“你這樣能上飛機?”
“沒問題的,我已經同航空公司聯係過,隻要帶上醫院的出院單和診斷說明就可以登機。”男人說。
周奚挑了點眉,“隨你。”
男人笑笑,問:“你呢?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
男人臉上有些微驚訝,“明天?”
周奚看著他,“怎麼,你也訂了明天的航班?”
“國航387,1點10分,飛北城。”男人對上她的視線,主動解釋,“我需要去北城拜訪一位領導,行程是一周前就訂好的,我不知你也是明天回,我等下讓秘書改……”
“柏遠山。”周奚打斷他的話,“你用不著那麼卑微,我那天在機場就說過,我和你之間,隻有選擇有彆,無關對錯,你沒有對不起我,更不用擺出一副內疚負罪的模樣。”
“我這人從不沉湎過去,我和你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我早就拋開了。”周奚目光澄澈地注視他,“我今天會站在這裡,單純就是感謝你那天出手相救。但這是做人的基本禮貌和良心,無關其他。”
“我知道的。”柏遠山勉強地牽了下嘴角,“你放心,我不會多想。”
“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周奚不以為意地說,“你愛多想少想,都影響不了我。”
柏遠山不想再和她爭論這個話題,主動跳開說,“對了,上午大使館的人來過,提醒我們可以向路政部門申請賠償。”
“他們也聯係過我。我已經授權委托我們日本分公司的法務部門幫忙處理。我過來也是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委托他們辦?”
“會不會太麻煩?”柏遠山猶豫著說,“估計也賠償不了多少錢。”
“又不是為了錢。”周奚沒好氣地說,“他們工作失責,害無辜的人受傷,不應該道歉賠償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柏遠山沒有再說下去。
周奚再明白不過他的顧慮。他們不是本國公民,這種申訴政府的案件會費時費力,到頭來賠償的錢可能不夠請律師和跨境申訴產生的各種費用。
至於他們為什麼要申訴政府,這就得追溯到兩天前的中午。
午餐過後,在酒店窩了十幾天的周奚準備去附近的百貨公司取預定的包。誰知剛出酒店,路口豎著的巨幅廣告牌竟猛地朝她的方向倒了下來,她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砸個正著,旁邊突然竄出一道人影,將她一把抱住,緊緊護在身下。
嘭的一聲巨響,她和那人,連同另外兩個路人全被壓在了廣告牌下。好在,在過往行人的齊心營救下,壓在他們身上的廣告牌迅速被搬開。
重見天日,周奚第一時間轉頭去看身後舍身護她的人,入眼卻是一張沾滿鮮血的熟悉臉龐。
她震驚,“柏遠山?”
柏遠山費力地朝她笑了下,囁喏著嘴唇說了一句“沒事”,接著兩眼一閉,在她麵前昏了過去。
他們被緊急送往最近的醫院,檢查,治療,做筆錄……索性,那塊廣告牌雖重,但倒下時被旁邊的紅綠燈稍微擋了一下,削了些力,四人傷情雖有輕有重,但都沒有生命危險。
由於事發時柏遠山將她牢牢護在身下,周奚是四人裡受傷最輕的,隻有膝蓋和手肘擦破了一點皮,而柏遠山傷勢比較重,除了腦袋被砸破縫了4針,小臂也有骨裂,需要留院治療。
他堅持不肯通知國內的家人,也不願告訴在日本的同學。承了他救命之恩的周奚隻得幫他辦理住院手續,並幫他請了專人看護。
至於,他為什麼會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酒店附近,又恰巧救了她,周奚懶得問,柏遠山也不想說。
“如果你願意委托,晚上我讓公司法務過來辦手續。”周奚說。
柏遠山同意,“好。”
周奚看他一眼,又說:“另外,明早我會安排人來幫你辦出院,再送你去機場。”
柏遠山深諳她脾氣,沒有多客氣,直接應了好。
說完該說的,周奚毫不囉嗦地離開。
病房門關上,柏遠山下床,趿拉著拖鞋,慢慢走到窗邊,往下看……很快,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裡。
她雙手揣在黑色的羊絨大衣裡,頭頸端正,肩背挺得筆直,穿著高跟鞋的腳每走一步都是乾淨利落,僅從步伐上就能看出她堅毅果斷的性格。
正如她說的那樣,她從不會回頭,更不會沉湎過去,不像他……
他苦澀地牽了牽嘴角,把頭輕輕靠在冰涼的玻璃上,慢慢看著那道倩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視線裡。
翌日,周奚結束長達兩周的出差,離開東京。
傍晚時分,飛機落地北城機場。
寧延的微信掐著點進來,【我已經在達到出口,你出來就能看見我。】
周奚回了了好,接過空乘遞來的行李箱,回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柏遠山,儘管醫生說坐飛機問題不大,但看得出長途飛行仍讓他吃了苦頭。
周奚遲疑了下,還是問,“有人來接你嗎?”
“有的。”柏遠山撐著座椅站起來,“秘書已經安排了分公司的人來接。”
周奚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不管怎樣,這次謝謝你出手相救。雖然不太現實,但我還是要說,假如以後你有需要我做的,可以說,隻要我能做到,我一定不會推辭。”
柏遠山凝著她認真嚴肅的模樣,彎了彎唇,“好。”
機上人已陸陸續續下去,周奚不欲跟他多說,拉起行李步出機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