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梨杏杏連連點頭。
桃桃撐著下巴,心裡有事,悶悶不樂。
小黃豆蹲在她身邊,屁股蹭著她的腿,正拿著個小樹枝在地上扒拉螞蟻。
桃桃覺得怪熱的,就把自己的腿兒挪到了一邊。
黃豆很快就發現了,也不吭聲,小小的身子又挪了挪,讓自己的後背捱住桃桃的腿,這才繼續低頭扒拉螞蟻。
桃桃盯著黃豆的後腦勺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來,這孩子好像……越來越不愛說話了?
“黃豆?”桃桃喊他。
小家夥轉過頭,靜靜地看著他。
“你爸爸回來了,在西屋呢,你進去問問你紅豆姐想吃什麼,前幾天她還說想吃你奶做的白糖糕……你去問問唄,要不要做好了給她送去。”
黃豆靦腆地搖搖頭,低下頭繼續扒拉螞蟻。
桃桃覺得有些不妙,“黃豆?”
黃豆又回頭看了她一眼,還是不吭聲。
那一邊,唐麗人帶著梨梨杏杏往自家走去,大約是回去收拾東西了。
桃桃觀察了黃豆一陣子,站起身朝著西屋走去。
黃豆似乎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追上了桃桃……
桃桃停下,牽住黃豆的手,走到西屋門口喊了一聲,“哥!嫂子,我帶黃豆去打鐵鋪了啊!”
冬生揚聲應道:“去吧!”
桃桃帶著黃豆去了打鐵鋪。
宋秩正忙得不可開交。
——他已經委托村長將他在密林裡發現了疑似二戰米製戰鬥機的事兒向上級彙報了,所以現在他正拚命地加班加點,得把最近積壓下的活計乾完。
一旦上邊兒決定下來搬戰鬥機的,宋秩就能作為紅星機械廠的特邀工程師,參與到戰機拆解的過程中。
所以他不能被雜事兒絆住了腳。
桃桃也沒打擾宋秩,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平時她慣常坐的小凳子那兒,手掌托著下巴,觀察著黃豆。
黃豆捱著桃桃蹲在地上,用小樹枝在地上亂畫。
他的小短腿兒固執的、一定要觸碰到桃桃身體的隨便什麼部位,仿佛這樣才能給他安全感似的。與此同時,他用小樹枝在地上亂畫亂塗的,並無軌跡邏輯而言,一直在重複地刮著……
宋秩注意到桃桃的沉默,主動開口問道:“還在想著白珍珠的事兒?”
桃桃“嗯”了一聲,答道:“你也覺得我……很不近人情嗎?”
宋秩笑了笑,“農村嘛,有時候是人情大過法理的。我覺得你說得沒錯啊,當人情已經無法衡量得失的時候,報警處理是正確的。”
桃桃,“我是說——”
突然想起她和白珍珠說那段話時,宋秩並不在場,他是後來才趕回來的——
她就把當時她對白珍珠說的那些話,又說了一遍。
宋秩沉默了。
但他手上的活計不停,高舉起打鐵錘,重重落下,砸在壞掉了又燒紅了的鐵鎬頭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滋啦——”
宋秩將已經敲打好的鐵鎬頭扔進水缸裡,熾熱的鐵被涼水激出一層水汽,滋滋作響。
他放下打鐵錘,走到桃桃跟前,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這個我也不好說,因為我是偏著你的……”
說到這兒,他有些莫名的麵紅,清咳了幾聲,繼續說道:“呃,也主要是,我到村裡沒幾天,對於白珍珠的了解,僅限於她拿過很多次你們姐妹的東西,以及她作惡、傷了你爸和紅豆……僅此而已。”
桃桃心想:我也隻比你早來一個月而已。
宋秩繼續說道:“村裡人可能會因為白珍珠平時不是個壞人,隻是為了一件舊衣就犯下了這樣的事而感到惋惜。但我覺得……如果受害者是他們的親屬,或許他們就不會這麼想了。”
“桃桃,其實我還挺羨慕你的,”宋秩說道,“但在我看來,你的出發點是為了保護家人。可我呢,連想要保護誰,都不知道。”
桃桃沉默不語。
——她也是第一次擁有家人,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無微不至的疼愛,第一次身陷於溫馨而又敏感的人情關係網中。
哎,人類的情感真複雜!和修真界完全不一樣!
再說了,就像宋秩說的那樣,她也偏心,偏向自己的家人。
桃桃默默地出了一回神,帶著黃豆離開了,“宋秩,要是我媽找我,你就說我和黃豆上七太婆家去了!”
宋秩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心想:你明明就是要去知青站找白珍珠。
桃桃確實去了知青站。
知青站裡沒什麼人,賈小紅正在夥房燒飯。看到了桃桃,賈小紅趕緊把她拉到了一旁,問道:“桃桃啊,顏娜倩上哪兒去了?”
白桃桃有些詫異,“不知道呀。”
“那天她不是跟著你們一塊兒進了城?”賈小紅問道。
桃桃瞪大了眼睛,“她還沒回來嗎?”
“沒有!哎呀她的假期都扣光了,蔣宏誌可生氣了!桃桃你說,顏娜倩該不會是……潛逃了吧?”賈小紅小小聲問道。
桃桃不知道“潛逃”是啥意思,就如實說道:“那天我們一塊兒去了城裡,隔壁吉祥村的趙知青幫顏娜倩買的車票,到了縣城以後,他倆就一塊兒走了,我不知道她們上哪兒去了。”
“趙知青?趙方勝?”
桃桃搖頭,“不知他叫什麼,高高瘦瘦的,眉毛濃濃的,戴一副眼鏡兒。”
賈小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桃桃走進女寢室,看到躺在床上的白珍珠正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向窗外。
黃豆懵懵懂懂跟著桃桃,猛然看到了白珍珠——
小家夥身子一僵、兩眼發直,倒抽了一口涼氣……然後轉身就跑!
桃桃連忙去追,“黃豆!”
白珍珠被驚動了,連忙支撐起身子喊,“桃桃!黃豆——”
黃豆跑到外頭,被正在做飯的賈小紅攔住了,“小黃豆你可得小心一點兒!黃豆?黃豆……哎桃桃,黃豆這是怎麼了?以前一張小嘴兒叭叭叭的就沒停過,怎麼今天這麼安靜?”
桃桃,“可能是前幾天被嚇壞了。”
她蹲下身子,抱住黃豆,“小黃豆,你是不是害怕呀,跟四姑說句話,好不好?”
黃豆摸了摸她的衣角,扁著嘴兒不說話,又朝寢室的方向搖搖頭,好像在說:我不想去那個地方。
賈小紅對桃桃說道:“桃桃啊你讓黃豆呆在這兒和我一塊兒做飯吧,我替你看著,不會有事兒的。黃豆,你跟著我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好不好呀?”
黃豆點點頭。
桃桃摸了摸黃豆的頭,“那四姑就進去一會兒,馬上出來哈!”
黃豆默不作聲地從口袋裡摸出一塊被他的體溫捂暖的石頭,放在桃桃的手心裡,又讓她握住。
桃桃一愣,明白了。
——這塊石頭是小家夥隨身攜帶的武器。
黃豆給她的不是石頭,而是一樣防身的武器。
桃桃有點兒心疼,緊緊地握住那塊石頭,小小聲在黃豆耳邊說道:“黃豆,要不你還是跟著我一塊兒去吧?你拿著這個,站在門外頭等我、保護我,要是她敢對我怎麼樣,你就打她,好不好?”
黃豆頓時露出驚恐的神色,不住的搖頭。
桃桃久久不語。
半晌,她才說道:“那你在這裡跟著小紅姐姐吧,我去一會兒就回來。”
黃豆沒吭聲。
桃桃起身,朝女寢走去。
結果衣角又被人捉住。
桃桃低頭一看——
隻見黃豆抬頭看著她,露出關切的表情,眼神勇敢而又可憐。
桃桃笑了笑,牽住他的小手,帶他走到女寢跟前,鬆了手,示意他站在門口。
黃豆指了指桃桃另一手裡攥著的石塊。
桃桃點頭,走進了女寢。
白珍珠立刻從床上坐直了身子,“桃桃!”
桃桃走了過去,坐在床前的一張舊椅子上。
白珍珠看著桃桃,有些局促不安,“桃桃!謝謝你……還願意來看我。”
“你哪兒傷了?”桃桃問道。
白珍珠掀開了被子,露出被布塊包紮得厚厚的一條腿,還有兩隻手,說道:“我腿上被荊棘掛破了一塊肉,然後就是手腳被小石子兒給劃破了。來照看我的嬸子已經幫我敷上草藥了,桃桃,謝謝你關心我,我沒事兒,做慣了農活的人沒那麼嬌氣。”
桃桃又盯住白珍珠的額頭。
——白珍珠的腦門處綁著塊舊布巾,布巾上還隱約透出了綠色的汁水痕跡,估計也敷上了草藥。
白珍珠注意到她的注視,苦笑,“額頭這傷……可真疼呀!”說著,眼淚就從她的眼淚裡淌了出來,“我就想著,紅豆肯定比我疼一萬倍!”
白珍珠嗚嗚地哭了起來。
桃桃,“我今天來,是來向你道歉的。”
白珍珠愣住。
桃桃,“你做了壞事,我報了警,你會為你犯下的錯而承擔後果。可是,那天我……說了那麼多傷害你的話,讓你很難過,還被氣得吐了血……我卻並沒有因此受到懲罰。”
她站起身,朝著白珍珠鞠躬,“對不起,白珍珠,我傷害了你,請你原諒我。”
白珍珠愣住。
霎時間,她淚如雨下!
白桃桃認真說道:“白珍珠,你可以向我提一個要求,就當是我向你賠禮道歉的代價。”
白珍珠拚命搖頭,“不,桃桃!你沒有傷害我!你隻是……告訴了我一個事實!讓我知道我為之拚命的東西,根本就是一個笑話!桃桃,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桃桃,“你可以找我要一碗紅燒肉,我會想辦法在七天內端到你麵前。”
白珍珠:……
桃桃,“兩碗?”
白珍珠“卟哧”一聲笑了,“不用!真的不用了……”
桃桃認真說道:“這是我給你賠償,你最好要。另外,你不要以為我今天來向你道歉了,就證明著我已經原諒你對我家裡人的傷害了。”
白珍珠漲大了嘴。
桃桃說道:“我爸爸可能會因為多養半年的傷,紅豆已經醒了但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後遺症,黃豆被你嚇壞了這幾天不肯開口說話……”
“並不是你得到了法律的懲罰以後,我家裡人就能忘卻所有的傷痛的。”桃桃說道。
白珍珠淚如雨下,“對不起!”
桃桃,“你提要求吧。”
白珍珠想了半天,“桃桃,你……教我怎麼改衣裳吧!我也想像你那樣兒,把舊衣裳改得漂漂亮亮的。”
桃桃想了想,“可以!以後我每天過來你這兒做一小時的針線,你可以看著我做。”
白珍珠由衷地說了聲“謝謝”,過了一會兒,又小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桃桃轉身離開,去門口牽了黃豆。
小黃豆緊張得渾身僵直,還出了一身的冷汗。
桃桃笑著抱了抱他,“小黃豆,你看,我沒事……你有沒有事?”
黃豆喘著粗氣搖了搖頭。
“那我們上小河那裡去撈小蝦米,好不好?我們要撈好多好多小蝦米和小魚兒,讓你奶多做一點兒蝦子辣醬,給你二叔寄去,也帶去醫院給你爺爺、給紅豆吃,好不好?”
黃豆眼睛一亮,點頭。
“那我們走嘍!”桃桃牽著黃豆的手,兩人飛快地奔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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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村。
白翡翠和母親被分彆綁住手腳,給關進了一間小黑屋裡。
白三嬸急道:“二哥二嫂!你們可不帶這樣兒的……我還是你的親妹子不?”
黃二老婆冷笑,“妹妹,你又何曾把我們當成了兄嫂呢?剛才翡翠還說了,開價二百塊錢就賣給我們一個大消息!是什麼消息啊?”
白翡翠,“關於我大姐的消息!”
黃二和他老婆對視了一眼,有些心虛。
“你大姐?你大姐最近不挺好的嘛!剛生了一個大胖兒子!她婆家人可愛她了!天天給她吃好的,穿好的,她呀,過得就像舊社會裡地主家的少奶奶一樣!”黃二老婆說道。
白翡翠,“我大姐捎信來家了!你們彆以為我們啥也不知道……”
黃二與他老婆吃了一驚!
黃二老婆扯了扯丈夫,示意他出去。
小黑屋裡就隻剩下了白翡翠和她母親。她母親急道:“兒啊你舅舅咋變得這麼混了,連我都捆……咱還是早點兒把消息告訴了他,讓他快走吧!咱不要錢了,咱趕緊回家去,怪可怕的!”
白翡翠咬牙,“富貴險中求!呆會兒你再也彆說話了,一切等我來應付!”
這時,黃二老婆又進來了,一把提溜起白三嬸,笑盈盈地說道:“妹子啊,我可怠慢你了啊,你跟著我來,我請你去吃飯,好好向你賠個禮啊!”
說著,她扯著白三嬸就走。
白翡翠急道:“你放開我!我媽要和我在一塊兒……”
然後她一句話還沒說完,黃二老婆就已經扯著白三嬸出了屋子。
白翡翠心急如焚。
屋外,黃二就嚇唬了妹子幾句,就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問了出來!氣得他眼紅紅,“……那小傻子報了公安?說我拐賣婦女?”
白三嬸哭哭唧唧,“二哥啊可不關我的事啊!”
黃二冷笑,“你還能耐了哈!還知道用這個來敲詐我?!”
白三嬸結結巴巴地說道:“那盼金的彩禮,你也確實沒給我嘛!”
“你!”
黃二被氣得不輕,揚起了手正準備摑她一巴掌的,他老婆附耳在黃二的耳邊嘀咕了幾句。黃二點了點頭,收起了巴掌,和顏悅色地對白三嬸兒說道:“妹子啊,既然你不仁、可就彆怪我不義了!我告訴你實話,盼金確實被我給賣了……”
白三嬸的眼睛瞪直了。
“你想不想讓盼金回來?”
白三嬸點頭。
黃二,“那你就去你大嫂家,把那個小傻子騙了來……然後我帶著小傻子走,你帶著翡翠回去,我還給你二百塊錢,外加……我把盼金也還給你,好不好?”
白三嬸連連點頭,“好!”
“那你走吧!趕緊回去……不管你用什麼法子,總之打暈了拖來也成,用繩子捆了帶過來也成,趕緊的啊!”黃二說道。
白三嬸,“你先給我二百塊錢!”
“你當我傻?快走!去把小傻子帶來!”然後黃二又壓低了聲音,“我的好妹子誒,你大嫂家的那個小傻子,長得就像仙女兒似的,你要是能把她弄到我這兒來,她呀至少值這個數!”說著,黃二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百塊?”白三嬸問道。
黃二嘖了一聲,“三千!”
白三嬸瞪圓了眼睛!
黃二老婆笑罵男人,“你能掙三千,隻給你妹子二百塊錢?也忒小氣!妹子啊嫂子給你做主!隻要你能把白桃桃帶到這兒來,嫂子給你一千塊錢!”
白三嬸仿佛覺得滿天下起了鈔票雨!
“哎,哎……我、我就去!你們不能騙人吧?”白三嬸問道。
黃二老婆,“怎麼能呢!你可是我們當家的親妹妹呀!”
白三嬸,“那我這就走!”
她果然急急地走了。
黃二老婆和丈夫對視了一眼,“當家的,你這妹妹……有點蠢。”
黃二,“彆說了,趕緊收拾細軟,馬上走!給白翡翠喂藥,讓她睡過去,咱把她用被子卷好,放板車上拉走……等我這個妹妹帶著小傻子來的時候,估計公安也正好上門!有我那個妹妹替我們擋一擋啊,好歹也能幫我們爭取一點兒時間。再說了,白翡翠在我們手裡,既是人質、也是錢!最難得的是,她還是自動送上門來的……快,快走了!”
黃二老婆應了一聲,急急忙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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