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1 / 2)

玫瑰美人 微風幾許 17392 字 2個月前

寒風蕭瑟。

鬱南走了十幾分鐘, 還沒看見宮宅的大門。

他忍不住抱緊自己的手臂, 卻不是因為身體上的寒冷——他幾乎沒怎麼覺得冷,而是因為覺得很無助。他好像從來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他所認為的現實被摧毀了, 他所認為的獨一無二也並不屬於他。

若是說最開始他還對路易的挑撥離間保持著幾分理智,那麼在得知那幅畫是路易畫的瞬間,他真正變成了一個小醜。

鬱南是因為重繪那幅被燒毀的畫才與宮丞相識的。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宮丞的場景。

小周哥看到鬱南在大學生畫展上得獎的人物畫作, 通過係裡與他取得了聯係, 問他願不願去臨摹一幅彆人的作品。這幅作品並不出於名家之手, 相反筆法有些稚嫩, 要求鬱南儘量做到靠近百分百的還原。鬱南當時手上正好沒彆的事可做, 報酬也還不錯,就接下了這份兼職。

就是在畫廊的畫室裡,鬱南第一次見到了宮丞。

那是三月初春,下小雨,畫廊的玻璃窗因為室內外的溫差起了霧氣。

他按照地址走進畫廊, 就有員工迎上來禮貌道:“抱歉, 今天我們暫停營業。”

鬱南剛要解釋,已經有人比他先開口:“讓他進來。”

那把聲音好聽極了,屬於傳說中會令耳朵懷孕的那種聲音。

鬱南循聲看去, 隻見書架前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頗為成熟的男人, 肩膀寬厚, 麵容英俊, 看上去三十幾歲, 正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書籍。

男人閒適地翹著一條腿,還對他點了點頭,一時間鬱南隻想到了兩個字:儒雅。

不知為什麼,他的臉莫名就開始發熱,心也怦怦跳了起來。

這是鬱南從來沒有過的反應。

男人用食指輕輕敲了敲桌麵,思忖道:“你是來畫畫的鬱南?”

鬱南紅著臉點點頭:“您好。”

男人眸子裡便帶了笑意,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宮丞。”

那幅畫被收藏在畫廊內部的笑畫室,被燒毀了一半,透著焦黑痕跡。

宮丞簡單介紹了鬱南需要做的工作。

鬱南看著畫上十幾歲模樣的宮丞,忍不住問他:“損毀得這麼厲害您還選擇重繪,這幅畫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宮丞點點頭,淡淡地說了句:“很重要。”

鬱南迷茫了。

他今晚已經知道了那幅畫為什麼重要。

因為畫那幅畫的人是路易。

門鎖密碼是路易的,畫的畫是路易的,宮宅裡的一席之地也是路易的。

宮丞不讓他畫肖像,路易卻可以,說明路易遠比他想象中對宮丞的影響更大,以至於宮丞從來都不提起。

鬱南終於明白了,他之所以會對這些一無所知,是因為宮丞根本未將他當回事。

路易說得沒錯,在路易與宮丞的分分合合裡,他不過是個配角。

那說明在宮丞眼中,是不是透過他看見了路易的影子?

鬱南不敢再想,眼前氤氳一片,溫熱的液體像被夜間將至零下的溫度凍結了一般,遲遲不肯落下。

“鬱南!”

有人在叫他。

鬱南回過神來,封子瑞開著一輛跑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他的身後。

發動機的聲音那麼大,他竟然沒聽見。

這麼晚了,要是換了在高速路上,他就這麼被撞死也有可能。

封子瑞從他跟著路易上樓起就關注他,親眼看見他從樓下跑下來,宮一洛還在對他大喊大叫。不知怎地,封子瑞鬼使神差開了叔叔的跑車跑出來,連跨年會上那些等待他去結交的達官顯貴也顧不上了,就這麼追了出來。

鬱南嘴唇凍得發白,臉上一絲血色也無。

漂亮的眸子卻是幽黑的,結合他瘦削單薄的身影,好似有一股不折腰的傲氣。他看著封子瑞的眼神算不上友善,如同一枝怒放的、目中無人的玫瑰。

玫瑰……

從親眼目睹鬱南若隱若現的紋身開始,封子瑞就無法將這個形象與鬱南分離。

鬱南不想理他,徑自走自己的路。

其實那一刻他什麼也沒想,既沒有想到封子瑞之前的行徑,也沒想到封子瑞對他說過的那些關於路易的話。他隻是想一個人走走,想把他的世界封閉起來罷了。

封子瑞開車不緊不慢地跟著他:“鬱南,這裡回城裡很遠的,光是從這裡去高速路就還有好幾公裡。你靠走路要走到什麼時候?上車我送你回去吧。”

鬱南搖搖頭。

封子瑞又說:“你走了這麼久都還在宮家,我帶你走還能快一點。”

聽到這話,鬱南頓住了腳步。

封子瑞馬上停車打開車門,鬱南思索了兩三秒,便上了車來。

一上車,鬱南就打了個冷顫,接著,他的身體開始細微地發著抖:“能不能送我回學校。”

封子瑞很爽快,什麼也沒問:“好。”

鬱南遲疑了片刻:“謝謝你。”

車子剛開出宮家大門,鬱南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宮丞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

封子瑞看了眼:“你不接嗎?”

鬱南就按了靜音,將頭靠在窗上不說話,神情裡是封子瑞從來沒見過的悲傷。

沒過多久,遙遠的巨響爆裂在夜空,煙花綻放。

新的一年馬上就要來臨了。

*

元旦假期,宿舍樓裡沒有什麼人,留校的學生大多都去學校的廣場上跨年倒計時了。

覃樂風不在宿舍裡,不知道是和同學一起去跨年還是和莫哥在一起。自從與宮丞在一起,鬱南已經許久沒有去關注覃樂風的行蹤。

他的手機響了很多遍,還收到了很多條信息,一直震動得不停歇。不過他一個電話也沒接,一條信息都沒看,一進宿舍就將手機扔在桌子上,蒙著頭狠狠睡了一覺。

宮丞那頭找不到人,已吩咐小周追去學校看,若是還不見蹤影就報警。

等跨年會結束,賓客散去,宮丞心中疑慮漸重,陰雲籠罩在心頭。

最後是任叔過來找他,說大門處的安保人員確認鬱南是跟著封家的小少爺走了。

“那孩子不像不懂事,你們是不是鬨了什麼矛盾?”任叔問,“不然他怎麼會一聲不吭就走呢?我今晚都還沒見過他哩。”

宮丞知道任叔喜歡鬱南,聽到鬱南跟封子瑞走了,十分不滿意,皺眉道:“去個人給我把宮一洛叫過來。”

宮一洛正在二樓小客廳裡朝他媽賣乖,討要出國去學一年音樂的準許。

大太太被他磨得沒有辦法,又是新年,母子倆正商量出國念書的打點事宜。正好路易在國外生活近十年,便交了路易一起商議,給點意見。

傭人來叫時,宮一洛作出詫異狀,心虛地說:“小叔怎麼回事,剛才不是找我問過一遍了嗎?我說了不知道啊!現在又找我乾什麼?”

傭人說:“先生沒有說是什麼事,隻是叫您再去一趟。”

大太太拍拍他,催促道:“叫你你就快去。”

宮一洛抱怨道:“不過就是個小情人……”

路易開口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來到一樓偏廳,宮丞站在窗前看外麵,聞聲回頭,神色不虞。

宮一洛倒是比他還先開口:“小叔,我都說了我不知道了,你那麼擔心還不如自己親自去找一下。”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都沒親自去找,也就是沒多擔心的意思。

小情人而已,最多也就這樣了。

宮丞不欲多說,隻道:“小周來了電話,他回學校了。”

宮一洛心中卸下一塊大石。

活生生的一個人,還是一個小美人,突然就不見了還有可能與自己有關,他其實很心慌。

“那不就行了!”宮一洛打著嗬欠,含糊不清道,“太晚了,我要去睡覺了。”

宮丞冷聲道:“宮一洛。”

威嚴的一聲,讓宮一洛嗬欠都沒來得及收尾。

他知道宮丞肯定知道了什麼,聽著語氣,**不離十,他要完蛋了。

搞不好出國去學音樂這件事會因為這個而泡湯,頓時焉了半截:“我就是開了個玩笑……弄濕了他的衣服——”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從頭至尾沒說過一句話的路易說。

他神色平淡,像說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帶他去換了件衣服,說了兩句話,他就下樓了。如果是因為這個他才走掉的話,那我想是和我有關。”

宮一洛怔愣,他都沒想供出路易,路易倒是自己供出來了。

宮丞終於給了路易一個眼神,今晚第一次把目光移到他身上。

昔日愛人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看著一件物品,路易心裡顫了一下,露出微笑,溫和道:“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不強,一點事實而已,他就走了。”

宮一洛見狀,悄悄退了幾步。

他可不想見證什麼激烈場麵,否則長輩們吵架殃及他這條無辜鹹魚就得不償失了,他不是沒被殃及過。所謂神仙戀愛凡人遭殃就是如此。

見在場的兩人根本沒空理他,宮一洛轉身跑了。

宮丞無意理會宮一洛,直接問:“你說了什麼。”

路易將垂在臉頰的一縷頭發挽到耳後,雲淡風輕:“說了什麼很重要嗎?一個過客而已,你我都心知肚明。”

宮丞並沒有再問第二次。

他看了下表,淩晨一點。

抬腿就要離開。

經過路易身邊時,他忽然被抓住了胳膊。

“我錯了。”路易在示弱,“上次是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宮丞停住了腳步,寬厚的後背近在咫尺,引誘著路易去擁抱。

可是男人冷情起來真的很可怕,他沒有得到準許,尚不敢伸手,隻放下了所有尊嚴,幾乎是求饒般道:“你這次懲罰我夠久了,今晚還將人帶回家來懲罰我。我承認我真的被你氣到……我也承認那些不在意都是我的裝的,實際上我嫉妒得要死。”

宮丞靜默無聲。

路易看不見他的表情,隻以為他在等自己繼續說下去:“你贏了,宮丞。以後我什麼都聽你的,永遠都不離開你半步。我今年都三十歲了,真的不會再任性,你給我一次機會證明好不好?”

說完這句,路易轉到宮丞身前去麵對著他,眼眶濕潤,楚楚可憐。

而宮丞眸子隻有一片平靜。

“放手。”宮丞低頭看著他。

路易慌了神,臉上露出真實的驚慌來,淡定自持的假麵被撕破,他忽然沒了那麼多自信:“大不了,我多給他一些錢。我知道你喜歡他,甚至叫他紋上玫瑰——”

“你看過他?”宮丞打斷,神色可怕。

“他衣服一打濕,花房那麼多人都看到了!”路易有點激動,“剛才還有人私下裡問我,宮先生怎麼弄來一個玩物,讓我情何以堪?這不過是個替代品,我隻能說我不介意!”

說到這裡,路易的話戛然而止。

一隻大手掐住他的下巴,毫不溫柔,力度大到甚至讓他動彈不得。

宮丞慢慢地靠近了,路易又疼又緊張。

他眼中燃出希冀,幾乎以為對方看上去就很薄情的唇要吻上自己。

可惜宮丞隻是為了讓他聽得更清楚。

“你憑什麼介意?”

*

一月一日,鬱南訂好了回霜山市的機票。

學校還要幾天才會放假,鬱南已經不想待下去,隻等著元旦假期後的期末考試快點來臨。

這幾天他什麼也不做,既不接電話也不出門,連餘深畫室都沒去。他還給宿管老師打了招呼,說不管誰來找他都說他不在。

有天小周來了,不知道是怎麼上樓的,隔著宿舍門等了他很久。

整日在宿舍發呆,有時候在窗口一站就是一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乾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