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女真人酋長們嘗到了通商貿易的甜頭,於是意圖把持上遊貨源,從貿易上頭賺到更多的想法。
如今定海軍的勢力範圍所及,在漠南山後要應付蒙古人,在東北內地要拉攏當地的女真人和胡裡改人。而在中都路,局麵又有不同。
這幾年來,中都屢遭兵災戰亂,在籍的人丁已經十去四五。但這座大城畢竟是大金國苦心經營六十載的本據,既是大金國的政治中樞,也是人文薈萃之所。無論在朝在野,依然有著各種各樣的政治勢力,並且還都保有著將其影響力擴散至大金疆域的能力。
移剌楚材能夠在這環境中如魚得水,皆因他自己就代表了其中的一股勢力,也就是比較純粹的行政官僚們。這些人幾十年來對朝廷上層的政治鬥爭敬而遠之,而隻顧經營手頭的具體事物。
這些人還有一個重要的代表,就是當朝的右丞胥鼎。
胥氏父子兩代為官,每次都是朝廷遇見實實在在的難題了,就想著把他們頂上去賣苦力,完事兒了秋後算賬,又把他們按回去承受攻訐。如此一而再,再而三。
去年蒙古軍圍城,大家都沒有飯吃的時候,胥鼎被逼無奈,隻得製定權宜鬻恩例格,允許官民以輸入粟草,向朝廷折算官職。而中都駐軍吃著胥鼎用這種辦法坑蒙拐騙來的糧食,朝堂貴胃還在蜂起痛斥胥鼎賣官鬻爵,丟了朝廷的臉麵。
所以胥鼎等人看朝廷局勢變幻,已經真如臥看青天行白雲。隨便白雲蒼狗輪轉,他們反正躺著,壓根都不在乎了。
對他們,移剌楚材一向很放心。
麻煩的是另外兩股勢力,在成吉思汗發動西征之後,驟然活躍的,也是那兩股勢力。
移剌楚材與這雙方,都有著香火情分在。此前為了安撫他們,他也耗費了相當大的心力。但這會兒……好些人眼看自家的安全不再受到威脅,於是膽子一下子就大了起來,最近幾天的勾結串聯,幾乎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而有些安排更是緊鑼密鼓,一步急似一步。
這已經不是移剌楚材能夠壓下去的了。
何況此等行徑,移剌楚材看到的有這些,沒看到的還有多少?
錄事司和移剌楚材的政務係統不是一家。徐瑨並不會把他了解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訴移剌楚材,反倒是交給移剌楚材的每一份文書,正本都在郭寧手裡。郭寧對局勢的掌握,一定比移剌楚材更清楚。
移剌楚材甚至想過,有沒有可能眼前的局麵,根本就是郭寧縱容的?
這不是沒有可能。
移剌楚材比任何人都清楚,郭寧絕不是簡單的武夫。在這草莽豪傑豪邁爽朗的外表下,隱藏著非常深沉狠辣的東西。
一陣秋風忽然吹過,卷起移剌楚材辦公的廳堂前兩枚紙燈籠,劈劈啪啪地翻動。
他打了個寒顫,將自己的思緒強行收攏回來。終究武力才是霸業的基礎,終究郭寧殺人如割草的凶悍名聲,才是移剌楚材能夠平和執政的倚仗!
“誠之。”
移剌楚材的副手楊誠之從隔壁小廳快步出來:“我在。”
移剌楚材輕鬆地笑道:“晚上你有餘暇,不妨來我家小酌幾杯。”
楊誠之愣了愣:“晉卿,晚上我打算去魚藻池一行,先前約了幾個朋友……”
“我是說,晚上你有餘暇。”
移剌楚材略微加重語氣:“這幾日裡,每天晚上你都有餘暇,陪我喝酒就行了。”
楊誠之忽然就明白了,他臉上的血色猛地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