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魚蝦(中)(1 / 2)

扼元 蟹的心 5015 字 2024-03-24

移剌楚材是讀書人,是大遼的王族後裔,是大金國宰執之子。他雖是定海軍政務的股肱,但行事風格其實和郭寧大不相同。如果說郭寧是火,他就是水;郭寧是野地裡肆意撲食的猛獸,而他始終是能夠鳳儀雍容於朝堂的士大夫。

此前定海軍在山東、遼東,已有依托軍隊形成的基層治理經驗。郭寧入駐中都以後,本打算在朝廷體製之外另起爐灶,以軍隊自辦的學校培養人才,充實其間。

而軍隊內部有些行事激進的軍官甚至暗中串聯,打算把城裡的高門貴胃,尤其是女真人的高官斬儘殺絕,然後直接擁戴郭寧坐上皇位。

在這種狂熱情緒下,唯獨移剌楚材私下勸說郭寧:軍事上高歌猛進的時候,在政治上、經濟上或許就得格外小心翼翼。何況自古以來將圖大業之人,樹敵一個兩個就夠了,沒有主動把一大批人全都放到敵對立場上的道理。

退一萬步講,大金有數十年來一點點完善的中樞治理體係,就算其中有許多需要區彆對待的人物,也沒有必要一腳踢開。

值得慶幸的是,郭寧凶惡的作派之下,始終保持著冷靜異常的態度。他很讚同移剌楚材的意見,並且願意給移剌楚材以時間和權柄,去慢慢爭取值得爭取之人。

所以才有了郭寧對完顏承暉的厚待,有了都元帥府直接領兵而遙製政務,中都樞密院則大量引用朝廷官吏,與之更始的局麵。

問題是,這種局麵在蒙古人威脅近在遲尺的時候,或許可以長期維持。那時候移剌楚材也能看到暗流,不過也終究隻是暗流,拿不上台麵。一旦蒙古人的威脅稍稍退去,各種各樣的跳梁小醜卻全部冒了出來,便說群魔亂舞也不為過。

當然,這也是人之常情。

他們為什麼會這樣想,這樣做,移剌楚材起初覺得荒唐,但後來反複想想,也能明白他們所秉承的道理。

某種程度上,定海軍和蒙古,都是建立在強大武威基礎上的政權。

隻不過蒙古是以其武威,實現擄掠和征服,並以擄掠和征服來的利益凝聚人心。一旦其武威受挫,成吉思汗承諾的、源源不斷獲得利益的前景就會出現問題,於是整個政權立即開始動搖,內部矛盾此起彼伏地爆發。

而定海軍這邊,是以自身的武力,保障疆域內的安全。無論地方百姓對軍隊的支持,還是此前朝廷對他們的容忍,都基於同樣的前提,那就是定海軍勇敢善戰,能與蒙古軍廝殺,緩急時可以救命。

甚至在定海軍控製中都以後,不少方麵持續隱忍,也是為此。局麵明擺著,離開了定海軍,誰都沒有抵擋蒙古的膽量。任何勢力在中都取得優勢以後,都得對上蒙古軍,而結果壓根不用猜測。

但這個前提,在成吉思汗發起西征以後,就不存在了。

蒙古軍在戰略方向上的大調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改變的,如果蒙古人的矛頭轉向了西方,也不是一個大白高國能滿足他們貪得無厭的胃口。於是這一場西征,怎麼地也得耗費一年兩載,甚至更長時間都有可能。

在這段時間裡,各方各麵不需要定海軍的武力支撐,也能保證己方安全。也就是說,如果在時候攫取到一些什麼,至少能舒坦一年兩載;或者能贏得一年兩載的時間去準備應對下一波侵襲。

這局麵其實還是很讓人絕望。可比起先前那種毫無機會的狀況,總要好太多了。何況生在這種世道,就算什麼也不做,最後也難免卷入血色浪潮,說不定做點什麼,結果會好些?

抱著這種想法的人,數量很多。

前幾天縉山那邊報來,說有蒙古部落一聽說成吉思汗發起西征,就試圖劫持定海軍使者,暴動逃歸草原,搶占勢力範圍。

他們骨子裡的凶橫勁頭已經被成吉思汗激發起來了,他們再怎麼狼狽,再怎麼低聲下氣,總會想著占據草原,糾合力量,然後做個四處搶劫的強盜。

這是蒙古人野性難馴,慣於燒殺擄掠的想法。

與此同時北京路方麵報來,說因為蒙古的勢力收縮,東北內地的女真人勢力也在蠢蠢欲動。女真人的兵馬從他們的可靠基地,也就是北疆界壕東端的東北路招討司駐所泰州出發,居然能夠做到西向長驅數百裡,甚至不惜與定海軍新收編的幾路兵馬對峙。

張阡對東北內地的情況畢竟不夠了解,所以口口聲聲隻道爭奪草場。其實他在地圖上劃出的幾處對峙地點,恰好就是當年大金國章宗朝所設訛裡都、蒲鮮、蒲速斡三個群牧所的牧場舊地。

東北內地那夥兒女真人和胡裡改人是有備而來的。

章宗時候的十二個群牧所,蕃息既久,其所轄畜群按朝廷的統計,馬至四十七萬,牛十三萬,羊八十七萬,駝四千。以訛裡都、蒲鮮、蒲速斡三個群牧所的承載能力,十萬匹馬,兩三萬頭牛,數十萬的羊群毫無問題。

為了這麼大的牧場,和定海軍冒險翻個臉,也不是不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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