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第 205 章(2 / 2)

隻聽了幾句話,裴少淮問道:“你可是安溪縣龔琚?”

那人意外,應道:“回座師,正是學生。”

“你所論的‘學風之盛不在書堂多寡,而在黎民足資入學與否;書堂之優不在樓宇高低,而在三尺講堂可有名師’,本官很是讚同。”

本隻是一時的感慨,豈知座師竟從話中猜出了他的名字,還能記得他的文章。

而且,龔琚並未位列前茅,隻是名列中遊的一員,可見座師大人是仔細、公允閱卷了。

“學生鬥膽問一句,學生還有望更近一步否?”

“取龔琚卷子來。”

本是宴席,結果桌上一道菜、一壺酒都沒上,反是一份份卷子取來,擺於案上。

眾人隻記得聽座師指點,而忘了宴席。

等到天色將暗,菜涼了、酒淡了,眾人才回想起晚宴。

“座師大人,與我等飲一杯罷。”

燈籠之下,微光泛在酒盞當中,眾人舉杯,一飲而儘。

……

府試事了,等翌日天亮,裴少淮等便準備乘船返回雙安州了。

這天夜裡,李同知最後一次帶人巡看舊院子,剛好碰到一隊學子大汗淋漓,抱著幾個大壇子歸來,想來是聚了薄資,喝幾壇渾酒助助興。

李同知提醒道:“夜深了,喝酒的動靜小些,莫吵到周邊的民眾。”

燈籠光照下,學子們麵色訕訕,應道:“大人,這些不是酒。”

這一壇壇的,竟不是酒,李同知問:“那是何物?”

“是燈油。”

家貧子們解釋道:“我等在此居住,僥幸過了府試,今日聽了座師大人一番話,大為所動,便想著儘自己所能,為後來者留些甚麼。鋪蓋被褥皆為私物,不便留用,我等商量了一番,覺得這半月裡,最是念念不忘、叫人感懷的,是大家夥聚油燃燈夜讀的情景……便籌資買了這幾罐燈油,車夫太貴,我們走得慢,才回來晚了。”

燈油可比酒水貴多了,這個幾大罐燈油,少說也要二兩銀。

李同知看著這些瘦削的讀書人,看他們春日裡汗濕了後背,道:“也總要先顧好自己,再慢慢來。”

“謝大人關懷,我等得了童生,回去後給人蒙學或是抄書算賬,總不會過得太差,眼下能做一點是一點。”

“快些進去,擦擦汗早些歇息罷。”李同知動容道。

巡看完畢,歸去路上,看著道路兩邊民居裡的微弱燈光,李同知陷入了深思。

令他動容的何止那幾個學子。

點燃自己書案前的燈盞,隻需吹燃火引,可要點燃他人書案前的燈盞,並非那麼容易。

從山西長治,到福建雙安,這數千裡的奔波,一切都值。

……

“閩雨揉香摘未知,鉤簾頓覺暑風微”。

五月來臨,閩地到了茉莉花開的時候,沁人的香氣伴著初夏微風,使人心境平靜。

裴府後院裡,楊時月叫人搬來幾株開得正盛的茉莉花,取來針線籮,正手把手教小風簡單的女工。

“娘親教你如何勾出一朵小花。”楊時月道。

在這個世道裡,女工是女子們繞不開的一項技能,並不分貧富。

丈夫們貼身之物,總是要出自她們之手的。

今日是第一回練女工,小風答應了娘親,小手捏著細針,一上一下,落針有些粗糙。她心不在焉,每縫幾下便望向書房那邊,神色焦急,想要快些縫完,結果落針越來越粗。

“娘親,不是小風不想練……”小丫頭說道,“可我在這裡耽誤了時候,今晚爹爹回來,我跟哥哥比背誦文章,我必定比不過哥哥,前日裡我剛輸了一回。”

正打算今日打個翻身仗呢。

今日隻是試一試,楊時月早看出了女兒無心於此,便不打算勉強她了。

若論針線刺繡,楊時月自己是真帶著些喜愛在裡頭的,否則她豈能繡出銀幣上那樣簡潔又精致的圖案?

但她喜歡,並不代表小風就要喜歡。

小風像她父親,喜歡做學問,這是件好事,無需用針線拘著她。楊時月想到小風的三姑四姑,僅有的一點點疑慮也消去了。

“好了,好了,早看出你心思不在針線上,當心紮了手。”楊時月仔細從女兒手中接下細針,置入針盒中,笑道,“還是讓你爹給你拿主意罷。”

小風親了一口楊時月,道:“娘親真好。”

又道:“娘親養的這幾株花真香,可是小風不喜歡針線鉤花。”

“那你喜歡什麼?”

說起這個,小風一股腦兒跑入書房內,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花,得意洋洋道:“娘親你知道的,還故意要問我。”

她手裡拿著的,正是爹爹和二叔的狀元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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