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 192 章(2 / 2)

太子顯然有關注父皇平日的所作所為,他所答的話,正是皇帝日常用人的風格。

另有一番話,太子本猶豫要不要說,他見父皇心情頗佳,壯了些膽氣,索性說了出來,道:“用臣正如修建樓台亭閣,賢臣為基底,賢臣伍壯,樓閣才能穩固;忠臣如外牆頂瓦,可替房內遮風擋雨,往往身死命隕也不惜;能臣如樓中高柱,最是安逸也最是矚目,憑的是本事撐著房梁。”

果不其然,太子話音剛落,座上皇帝的喜色便淡了幾分。

皇帝把其他人譴了出去,色厲辭嚴道:“朕同你說過,你身份不凡,身肩大任,理應把心思放在權術上,而不是放在這些旁門左道的消遣上……它甚至算不得是個消遣。”

太子有個癖好,便是觀賞鑽研宮中的亭台樓閣,甚至自畫圖紙,讓底下人在興龍宮裡搭建起來。

他曾向工部要了各色建築的圖紙,也曾派人出宮,替他前往各地采風。

隻不過這些事都被皇帝給按了下來,朝中大臣隻能聽聞些風聲,而不知虛實,不敢妄加揣測。

皇帝語氣放軟些許,道:“不是朕想苛責你,待你身為國君之時,若是明晃晃地有所偏愛,身邊臣子投爾所好,周邊番夷供爾所喜,屆時你還能否守得住這泱泱大朝?”玩物喪誌不可取。

太子的頭又低垂了幾分,應道:“兒臣明白父皇的苦心,知曉錯了。”

皇帝又道:“既有忠,便有詭,既有能,便有庸,既有賢,便有奸,你方才所答,還是太過安逸了些,眼光窄了。”皇城之內,京官不過數百上千人,可比外頭複雜多了,皇帝接著說道,“若單純隻是詭臣、庸臣、奸臣,那也不難處置,難的是奸中帶能,庸裡有忠……你若是連其秉性都參不明白,又如何馭駛?”

語氣雖然嚴苛,但確有幾分深思熟慮在。

皇帝身為庶出皇長子,當年能鬥過周皇貴妃和楚王,絕不是僅靠河西派的支持而已。

太子在底下端端聽著,不敢插話。

皇帝問道:“劉瑞此人能而不賢,閩地作亂多年,明知如此,你可知朕為何還要派他接手福建布政使的位置?”

太子這次不敢貿然應話,思忖了半晌,才應道:“能者雖不賢,身居困境之下,為了一己安危,也會想方設法穩住局勢,穩住了局勢才有破除困境的可能。而委派忠賢而無能者任之,容易揣著一份‘好心’,把水攪得愈發渾濁,空口無力,最後隻能以死謝罪,於民並無好處。”

“正是這樣的道理。”皇帝頷首道,神色恢複了幾分,又叮囑道,“你不是想不明白,而是常把心思撂在了彆處,回去後好好把心思收一收,平日裡多琢磨琢磨朝中的這些事。”

“兒臣謹聽父皇教誨,不敢有違。”

“你先回去罷,朕下次還會再問。”

“兒臣遵命。”

燕有政退下時,瞥見了父皇案上的棋盤,上頭擺著殘局,眼裡流露出些許落寞之色,又很快掩了起來。

他退到門口時,父皇的聲音又傳來,道:“等等,還有一事。”

太子折返回來,恭聽之。

“政兒,除了方才所說的忠賢能、詭庸奸,你以為家臣又當如何用之、馭之?他可比奸臣還要凶險。”

此話一出,太子立馬跪地,兢兢道:“兒臣不明父皇何意。”

父皇年才五十餘,說不上正值壯年,卻也不是年高,東宮太子豈敢養什麼家臣。

“你不必緊張。”皇帝說道,“方才忘了給你提問題,現下補上……這是朕下回見你時要考校的問題,回去後好生考慮罷。”

“兒臣遵命。”

太子退下時,神色疑惑凝重,很是複雜,不知是佯裝的,還是確實如此。

看著兒子退出離去的身影,皇帝歎了口氣——伯淵仲涯給的一番好心情,沒到半日,又被自己攪得神傷。

皇帝切實經曆了,所以愈是相信皇家親情是奢望。

眼帶落寞的不止太子而已,當皇帝翻開伯淵的書信、燕承詔的密奏,想起太子方才的敬而遠疏、答話時的小心翼翼,他的眼底也透露出落寞之色。

好一會兒後,蕭內官從外頭回到禦書房裡,皇帝已經收拾好了心緒。

皇帝“突發奇想”道:“誒,自打裴博士入國子監後,朕是不是就沒在見過他?”

蕭內官愣了一下,沒轉過彎,一時沒想起這位裴博士指的是誰。

皇帝沒責怪他,笑笑解釋道:“是伯淵仲涯之父,裴秉元。”

蕭內官一下子想了起來,應道:“回陛下,景川世子辭官教書後,確有些年頭沒入宮了。”

國子監教諭、博士入宮次數本就不多,加之裴秉元平日裡帶著監生們外出曆事,更是如此。

皇帝已經忘了裴秉元辭官折子上寫了什麼,卻清晰記得滿篇的愛子情深。

蕭內官見皇帝有些躊躇,便建議問道:“要不老奴出宮一趟,宣世子進宮麵見?”

皇帝“嗯”了一句,立馬又道:“宣他進宮與朕敘敘舊事,這幾年在國子監,辛勞他了。”話語越多,越是欲蓋禰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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