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前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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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壺酒,攜著遊春。遇店添一倍,逢友飲一鬥。店友經三處,沒了壺中酒。借問此壺中,當原多少酒?[1]”順天府學數科科房裡,莫教諭正在朗誦一首打油詩。

此乃出自《算學啟蒙》裡的一道題。

莫教諭是個五旬有餘的小老頭,曉學子們心於算學一道,他亦為難自己,隻取些簡單有趣的題目來講解,以盼場下學生進去一二。

可午後悶熱,學子們昏昏欲睡,打油詩都人,更何況是要算數的打油詩。再說了,科考又會考這些。

莫教諭停下來,正打算找個人來答題,一看裴少淮在埋頭寫字,以為他在做文章,於是點了他來作答。

裴少淮身應道:“學生算得八分之七鬥。”

莫教諭微微頷首,又問:“你用何法解得此數?”若是隻對乘、因、加、減等算法熟,亦可慢慢推斷出答案,卻要費少時候,裴少淮如此快答對,顯是用反推法。

“回教諭,學生曾看過《九章算術》,用了天元法。”

此書以問答的形式編寫,雖未成完整體係,其中的內容涵蓋較廣,足以幫助裴少淮掩飾自己的算學本事。

“善。”莫教諭讚賞道,頓了頓,又忍住多問一句,“可還學了書中的其他章法?”

裴少淮又道:“都曾看了,隻過有許多解之處,恐怕還要慢慢研究。”有些算法並非裴少淮會,而是他要將自己懂的與書中寫的對應來,才說明自己的懂的原由。

之而後勝於之,這是天降奇才;緣故的之,這是天降妖才。

奇才可活,而妖才可活。

莫教諭本想出言鼓勵裴少淮繼續用功深造算學,可沉思片刻後,開口說的卻是:“好好斟酌文章,平日裡若有閒暇再去考究,明算明理對你往後興許有些用。”

“是,學生謹記。”

此後一段時間,裴少淮在數科課上循序漸進展現出一定的算學才華,屢屢得到莫教諭的誇獎,言道:“以你之才華,往後若是進了工部、兵部,必定是如魚得水,受算學限製矣。”

課堂上的其餘學子卻頗以為。

唯有江子勻常來裴少淮請教算學問題,江子勻言道:“我尋思著,往後若是為官了,丈量田地、修建溝渠、點兵點卯等諸多瑣事,若是算學一竅通,豈隻任由師爺忽悠?眼下有機會,還是多學一些好。”

裴少淮笑道:“子勻兄思長遠謀長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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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歲考在即,順天府學裡學子明顯多了來。一則是那些平日裡點卯的老秀才們都回來了,二則是那些隻掛個名的高門子弟,也過來露露臉。

還有些五六旬的老秀才,已經心參加歲考,提前來疏通疏通關係,免得考試時把他們劃為最末六等,於府衙、府學、督學官和老秀才本人,臉上都好看。府學念他們年紀大,一般也會為難這些老秀才。

三四十歲的秀才若想如此,則是“想天鵝屁吃”,還是安心複習功課為妙。

十月下旬,歲考結束,翌日府學外牆張貼榜單,公布此次歲考成績。裴少淮名列第五名,江子勻名列第三十九名,均評定為一等。

江子勻保住了他廩生的名頭,若是再往外十幾名,掉到了二等甚至三等,恐怕要被其他增廣生替了去。

那些平日裡渾渾噩噩度日,被評為四等、五等的秀才,雖未被革去功名淪為青衣,卻會長久被人指指點點,隻躲在家中出門。

這日,江子勻來到裴少淮房中,先是再次言謝,而後拿出三卷書籍贈予裴少淮,他道:“淮弟於我有點醒之恩,身世學問都在我之上,叫我道如何報答……我見淮弟常去藏書閣翻閱這幾本古籍,想來其中有淮弟喜歡之處,遂翻抄下來贈予淮弟,聊表謝意。”

裴少淮有些驚訝,又有些感動。

這幾本古籍是孤本,府學藏書閣許學生借出來,若想翻抄隻到館裡簡記下來,回到住舍再抄一遍,這樣來來回回十分麻煩。

江子勻一連抄了三本,必定花了許多時間和精。

正是因為這份謝禮太厚重、太真摯了,裴少淮推辭,他雙手接過書籍,言道:“子勻兄用心了。”

“真心換真心,理應的。”江子勻笑笑道,“隻過眼下我隻有這些本事,隻做這樣的事罷了。”

……

裴少淮回到伯爵府,說玉衝縣那邊來信了,他接過信回到房內,有些迫及待地拆開了。

上回他除了父親講種芝麻的事,還在末尾問了一些事,打祖父為何對胞弟有一種數十年都難以釋的愧疚感,想來父親會給他一些答案。

裴秉元一開頭便寫道:“淮兒,你自必理會他,也必他任何話,總歸有愧疚之情也應是上一輩來清算,我等必替他抵過。”

又言道:“該說的道理我都他說過,他自己也曉,他隻是沒放過自己罷了。”

可以看得出來,父親自從外派當官以後,脾氣比以前暴躁了許多。

裴少淮繼續往下看,才明白了祖父愧疚的原由。

原來,裴璞、裴玨二人一母胞,年紀隻差一歲半,幼時十分要好。某日一在房內玩耍時,二人嬉戲打鬨,裴璞小心撞到了燭台,引燃了窗簾,恰好窗外風一吹來,簾子熾熱的灰燼落到的裴玨的脖子處,附在了皮上。

看管的婆子雖救得及時,可裴玨的下頜到頸脖處,還是留下了一道燒痕,靈丹妙藥也抹去。

裴璞身為兄長,愧疚已。

自那以後,母親雖未曾說過甚麼,對於幼子的疼惜總是自禁地會多一些,直至去世亦是如此。

二人長大,這件事卻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淡去,反倒是斷發生新的事情,讓其如鯁在喉,長久刺痛著二人。

裴璞身為長子,承了父親的爵位,娶了門當戶對的千金。

裴玨自襲爵望,一道疤也長久將他磨出了耐,於是勤懇讀書,在科考一道上考得了功名,最後以第十名入列二甲進士。

在朝考選館中,裴玨發揮穩定,文章被列入庶吉士之選,可在後麵的麵官環節卻出了差池。

裴玨雖極遮掩,可那道算明顯的疤,還是讓他與庶吉士失之交臂。

當年負責朝考選館的吏部尚書言道,翰林本是儲才之地,應選方方麵麵出彩之人,方對得如此門麵。

遂將裴玨革出了庶吉士之選。

最後,裴玨非沒有進入翰林院,甚至留京,直接被吏部外派至山水隔的成都府,任一七品縣。自京都伯爵府少爺,到窮鄉僻壤為官,其間落差恐怕唯有裴玨本人方體會。

吏部尚書敢如此安排,除了裴玨本人帶有疤痕以外,還有伯爵府的原因。

彼時的景川伯爵府已經呈現沒落之態,在朝堂根本任何言語機會,裴玨落選翰林一事沒出手周旋一二,隻讓其任人宰割。

讀到此,裴少淮已明白了幾分,又想到一件事情——聞說裴玨上任吏部尚書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巡察漢陽府和武昌府,查出了一係列的藏汙納垢之事。而後上書聖上,將該地的兩位府貶至八品,送到滇西南邊境為官。

這兩人姓楊,是當年那位吏部尚書的一雙兒子。他們本以為早早從京都退到湖廣一帶,可以避開裴玨的鋒芒,沒想到裴玨沒給他們機會。

由此也可見得裴玨的情。

裴秉元在信的最後寫道:“我所曉的過這些,中間或許還有許多其他的緣由,他們兄弟二人又或許曾互許諾過甚麼,我皆未可。”

“以我之見,倒也必再糾結這些,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悶響,隻消是他們若敢再來陰損招數,如數反擊便是。”手機地址:(小)看書更便捷,書架功能更好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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