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四兩千斤(1 / 2)

這金蠅蟲的事不知幾分真幾分假,但它確確實實在京都城裡流傳開了。都是好不容易生養大的金疙瘩,哪個父母不擔憂自兒郎被人帶偏了?此等情形下,誰又仔細論它是傳言或是言有據呢?防著就對了。

此事非裴少淮一人可以辦妥的,起初他隻不過有個大概的想法,運筆將殷五的“身世”添油加醋編撰成了茶話本,又將幫閒們常的話術寫了進去,叫長舟暗地裡送去給說書先生們。

等到茶話本在京都城裡盛傳開了,真亦作假假亦真,真假難辨時,徐抓住了這個時機。

徐大人徐望、徐瞻兩個兒子商討了此事,言道:“貴胄高官子弟居於京畿城內,好吃喜樂不務正業,奢靡風由來已久,聖上曾數次囑咐朝廷皇親勳貴、百官群臣們,要嚴執法管門風,不可聽任揮霍私,養成靡靡態……‘幫閒’一事,本質不在‘秋風,討賞錢’,而在於引人走歪門邪道,有傷大慶化,我等可以如實舉諫替聖上分憂。”

徐望、徐瞻應道:“父親說得是,孩兒必極力配合。”

隻是言官進諫也要講真憑實據,若是直接劍指吏部尚書那就成爭暗鬥了,徐大人隻好讓夫人先出手,喝茶敘話間透露幾句,繼續造勢。

蒲扇輕搖,裙擺相促,後院夫人間的談話也可成事。

裴尚書在府上設“竹賢書堂”,著老翰林、國子監老學究授學的旗號,盛邀京都勳貴人子弟到尚書府讀書,朝本就有不少臣子對此頗有微詞,此次借著“金蠅蟲”風波正好大做文章,把水攪渾。

尤是裴尚書朝的勁敵們,豈會錯失良機?

未等徐大人上奏,聖上的案上已擺了不少奏折。有人言,近來皇城內盛行金蠅蟲傳聞,並非捕風捉影、無生有,百姓口口相傳的事,自有他的道理,懇請聖上派人徹查此事,以嚴正國風風。

又有人言,朝有高官依仗著聖上的信任,驕縱後輩在京都城內興風作浪,有趙高、盧杞態,不得不防。

還有人言,無緣無故聚各高門大戶子弟於一室,動機不純,麻生蓬,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俱黑。若是勾勾搭搭則阿黨比周,若是吃喝玩樂則敗壞門風,總是通同一氣,穿連襠褲,不可不管矣。

雖未指吏部尚書裴玨,卻字字句句寫的都是他們。

膽壯更是直接對準裴尚書的次孫大肆炮轟,裴少煜常出入哪些風月場所,又曾花大價錢從何處買了甚麼古玩件、珍饈海味,又誰的世子少爺流連於美色,皆被抖露出來,最後更是直言道,裴少煜就是那茶話本的金蠅蟲,出身名門卻無名門範,朋比奸,吉網羅鉗。

聖上派人去將那幫閒金蠅蟲的茶話本尋來,掌閱後,結眉深。

朝外風浪大作,朝內亦暗潮湧動。

春日過後,南北大運河冰麵消融,又可通航,一艘艘官商船隻從蘇杭地啟程,帶著滿船的貨北上抵達京都。本就深陷金蠅蟲風波的裴少煜,又被兵部左侍郎抓住了馬腳。

說是查點進京船隻時,發現船上廂房內有兩個異常嬌媚的女子,形跡可疑,於是盤船主,方知曉這是裴少煜托揚州友人送來的,去歲歲末便跟著船隻北上,不巧晚了一步遇到大雪封河,如今才到京都。

這不正正和話本子裡金蠅蟲圈養青倌兒以色侍人不謀而合嗎?

風言風語際還出這樣的事,想來那裴少煜是免不了受裴尚書一頓毒了。

……

這日散學,裴少淮裴少津留堂多寫了一篇文章,晚一些府。

恰好徐大人今日提前從衙門歸,便叫他裴少淮遇見了。

“給徐伯伯好。”兩個小子行禮道。

“做完今日的功課啦?”徐大人笑著關心道。

“是,剛收好筆墨,正算去。”

閒聊幾句後,徐大人想了想,同裴少淮說了一些朝堂上的事,皆是幫閒一事相關的,隻不過沒有提及尚書府,他誇讚裴少淮道:“你能拿捏準時機,堂堂正正蛇七寸,這份心十分難得。”

“徐伯伯謬讚了。”裴少淮謙虛道,“若非確有事,小侄也編排不了這出戲,小侄不過是把聽到的見到的,潤色一二傳出去而已。”

“隻是——”徐大人拖長音調,話裡了個大彎,平和的語氣帶著些開導,言道,“四兩撥千斤是有的,但不常有,千斤還需千斤才能相抵……此事雖掀起不小的風浪,可終究會平平落下,你能想得白嗎?”

徐大人說得十分隱晦,他這麼說這麼,也有些考量裴少淮心性的意味在裡頭。

“謝徐伯伯導。”裴少淮應道,“小侄一開始想要的,不過安安靜靜讀書而已,世間少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更多的是長久營、深熟慮。”

“你已做得很好了。”徐大人又笑了,道,“早些去罷,你父親寫信時,替我好。”

“是。”

馬車上,裴少淮色平靜,而裴少津還在深徐大人方才那番話,他如今已不是小童,許多隱喻的話都能聽白了。

裴少津想白七八分後,便開口長兄道:“大哥,官何會輕易放過尚書府?是因他的功績?”

裴少淮點點頭,同弟弟細細解釋道:“二房主君能從外放官員升至禮部尚書,必有過人處,令聖上賞識。再,聽聞最近隱隱有入閣勢,可見他身上是帶有實實在在的功績的……這次的事,興許能牽絆他一二,卻不能阻擋得了他。”

頓了頓,裴少淮又猜測道:“不過,小懲大誡應當還是有的,否則也不好同進諫的言官們交代。”

裴少津又半猜半道:“城裡這成群的幫閒,還有尚書府的竹賢書堂,應當在懲戒範圍內罷?”

“是,大抵就是從這兩個入手。”裴少淮應道,又說,“過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了。”

“徐伯伯說得對,大哥已很厲害了。”裴少津言道,“至少說很長一段時間尚書府都不敢再使絆子了,我們可以好好讀書了。”

兄弟二人一直都在抓緊功課,裴少津在來年的院試做準備,裴少淮則在後年的秋闈做準備。

兩人一前一後,在科舉道上堅毅前行。

徐裡,淮津兩兄弟走後,徐大人找來徐瞻、徐言成,他們說道:“裴小郎日後可以成大事矣。”

又言道:“言成、言歸能有這樣的小舅在前頭鞭策,亦可成一番事業。”

興許是考慮到言成的感受,徐大人添了一句:“當然,我們言成本身就是一個獨具天賦的好苗子。”

“祖父不必擔憂我,孫兒今年都十三了……同窗七年,孫兒豈會不白‘擇交如求師’的道理。”徐言成嘿嘿笑道,又言,“夫子說我比二叔少年時候厲害多了,總不會考得比二叔差的。”

“你小子,竟敢拿二叔來趣了。”徐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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