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彪期待的目光下, 楚塵眼尾下彎瞅著他, “大哥,爹娘給你取這個名字, 希望你戎馬一生,當一個大將軍,哪曾想你胡府彆莊管事的, ”他肩膀下塌歎口氣, “爹隻有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當一個清閒的文官, 結果我當了獄霸。我還是等爹緩過勁再來討饒大哥大嫂,先回去了。”
楚彪捏緊拳頭, 垂下眼簾掩蓋狠決的目光。小弟看似無心之語, 句句諷刺他。無論怎樣, 他才是楚家最有出息的兒子。小弟娶了罪臣之女, 一輩子翻不了身,百年之後恐怕也入不了族墓,斷了香火休想過繼他的骨肉。
“娘,”楚塵把楚彪的神色看在眼裡,他嘴角上揚, 手背在腦後勺, 眯著的眸中盛滿陽光,“當世變化巨大,兒子剛出獄,對周遭事物不甚了解, 懷中有九十兩媳婦的嫁妝,也不知物價幾何,等兒子摸清周遭事物,再買禮物來看爹娘。”他從懷中娶了十兩銀子塞到楚母懷中,揮手和母親再彆,轉身走幾步牽起阮酒兒的手往回走。
十兩銀子重於泰山,楚母心中特彆心酸。
“小弟恐怕有所不知,光是米價長出天,更彆說其他物件。”楚大嫂嘴角露出譏諷,入獄的惡棍還想過繼他的孩子,呸。
“大嫂家開米鋪,家裡還缺大米?”楚塵恍然大悟道,“還是大嫂娘家人瞧不起大哥,不願接濟一下?”
“你···”楚大嫂紅著眼圈,不覺摟緊懷中的兒子,孩子不舒服,哇一聲大哭。
楚彪忙的焦頭爛額,又要哄媳婦,還要照顧兒子,等兩邊都哄好了,小弟人不見了。
*
楚塵心情愉悅地嗚~了一聲,牽著阮酒兒采買米麵和菜。“米麵比金子還貴,房子卻不值錢。”
“各地皆有人起義,某些州縣動蕩,在戰火中能出售房子就出售,誰會嫌棄錢少。民被官壓,被富商、地主壓迫,商戶囤積米麵,抬高價錢,米麵的價錢自然就高了···”阮酒兒一一為他解惑。
“嗯。”
兩人回到破舊的院子裡,不多時炊煙嫋嫋,飯香飄出院子。
“大哥!”幾名衙役對視一眼,用手中的劍推攘著被流放的犯人,不聽話的直接用腳踹。
院子的門被粗暴打開,門發出滄啞的聲響。
民不與官鬥,在亂世中官差比土匪還殘暴,燒殺搶掠是他們常乾的事,康元帝執政晚期,官差就是律法,忤逆官差的人終不得好下場。
此地作為被流放人服刑的地方,看管罪犯的人撈不著油水,行為做事更加凶悍,犯人成為他們的出氣筒。
一個臉上洋溢著傻笑的臉出現在官差視線中,坑害縣尉的蠢貨。
“各位大人,何事請教?”楚塵甩了甩手上的水。
“給我們上些吃食。”田武闊步走到石凳子上坐下,手上的劍砰一聲放在殘垣的石桌上。
“好嘞,不續米飯,有菜有肉有米飯,一葷三素,按人頭算,一人一兩銀子。”楚塵自言自語掰扯道,“十兩銀子買五斤米,肉價更貴,我隻掙一些柴火油鹽錢。”
衙役不可置信看著蠢貨,第一個人敢理直氣壯問他們要錢。他們闖進此地老百姓家吃了幾頓不要錢的飯,百姓們全遷徙到彆處,隻留這一戶人家。唯一的人家也走了,房子的新主人換成蠢貨。
衙役們對好眼神,怎麼找也要留下一戶人家給他們做飯。
長相粗獷、肌肉發達的田武怒嗬一聲,抓住蠢貨的衣領子,“我沒有聽清楚,剛剛你說什麼?”
楚塵伸著脖子,“要殺要剮隨便,想要吃飯必須給銀子。”
砰一聲,石桌子斷成兩半,碎小的石頭擊到人的身上,刺疼。
“一張桌子一兩銀子,概不賒欠。”麵對此情景,楚塵眼睛眨都不眨,嚇唬誰呢!
傻大膽硬氣的話語,衙役們掏耳朵,難以相信有人竟然敢和他們對上。
犯人們唯唯諾諾的抖索著肩膀站在一旁,下一刻傻氣男人會血濺四方,腦袋被衙役割下來當球踢。
阮恒之和其他罪犯靠在一起,低下頭,眼中閃過一抹異光,妹夫到底傻不傻,還有待考證。
惱的幾個衙役拔劍指著蠢貨,楚塵仍麵不改色,胸膛往前挺。
幾名衙役氣的肺火衝向腦門,刺向···
“酒兒~”楚塵仰著頭叫道。
“···”衙役心竄到嗓子眼,皇上下令,罪臣之女以及夫婿不能殺,讓他們作為最低賤的人痛苦的生活在世上。
劍轉移方向,幸好沒傷到蠢貨分毫,否則他們十族都會受到牽連。
阮恒之苦楚的唇角勾出一抹快意的淺笑。
阮酒兒躲在廚房裡,聽到聲音才急忙走出來,見衙役恨的心肝爆裂,卻不能拿男人如何。
想想也是,男人不能讓她懷孕,無論官府的人還是衙役,都不能傷他們分毫,男人娶她反到成了保護傘。
楚塵選在此處買房子自有打算,他成了最低等的人群,不配有地,也沒有人敢雇傭他,所以隻好在荒無人煙的地方開一個小飯店,先給錢再吃飯,不想給錢,有本事殺了他。
他對自己的廚藝有信心,香氣滿天飛,饞的他們流口水,保管他們吃了一次還想再吃,掙這些衙役的錢不會手軟。
“大人,桌子的錢?”楚塵見衙役想走,急忙叫住他們,並朝著阮酒兒使眼色。
阮酒兒吃慣山珍海味,見到男人做飯不由稱讚,色香味俱全,竟比府中的廚子做的都好吃。
她秒懂男人的意思,男人想掙衙役的錢,從目前的形式看,是最好的辦法。
田武自認倒黴,憤恨地掏出一兩銀子,暗搓搓的想辦法弄死蠢貨。
“謝謝官爺。”楚塵把銀子揣在懷裡,捂著肚子道,“酒兒,我們到堂屋吃飯。”
“嗯。”阮酒兒的眼睛始終避著衙役,端著滿滿一瓷盆紅燒肉,紅燒肉上色均勻,香味撲鼻,就連她不喜歡吃肥肉的人,也想吃上兩塊。
“咕嚕···”不知道是誰咽的口水。
衙役們伸著脖子嗅了嗅,他們統共七個人,一頓飯也就七兩銀子。這盤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到大酒樓吃,怎麼著也要幾十兩銀子。
七名衙役下意識掏出一兩銀子,楚塵在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把銀子收到懷裡,笑眯眯道,“官爺,我這就去給你們安排飯。”
銀子都被蠢貨拿走了,還糾結個屁。
衙役把怒火撒在犯人身上,讓他們在院子裡等著,自行走進堂屋。
阮酒兒把肉放好,走到官差身邊時,不由得加快腳步走進廚房。
“你在廚房吃飯,我去招呼衙役。”楚塵端著三盤子素菜到堂屋,又端七碗米飯,“官爺也知道米貴如金,沒吃飽飯,大家可以按照市價購買米飯。”
“行了,下去吧。”衙役狼吞虎咽吃飯,折騰一上午,可累壞他們了。
“菜燒的不錯。”
“可惜沒有酒!”···
楚塵走到院子裡掂了掂銀子,一日三餐,暫且七人,興許以後人數還會增加,一天怎麼著也能掙一些錢。
他開飯店不為掙錢,要不然也不會收這麼便宜,和衙役打好關係,好走後門不是?
牆角邊蹲著幾個饑腸轆轆的人,有衙役在,楚塵不會沒腦子請他們好飯菜,到廚房裡拿幾個灰色饅頭,裡麵夾著一些鹹菜,嘟囔著不情願給他們一人一個,“今天成親,當你們是賓客。”
六人伸手搶也似的奪過饅頭,蹲在牆角邊狼吞虎咽,忙的掩飾眼中的驚訝,不去看男人,怕給他招來是非。
衙役伸頭朝外邊看了一眼,拳頭大的粗糙饅頭,他們咧開嘴快速夾菜,不去管外邊的事。
不知不自覺一碗米飯下肚子,“添米飯。”光吃菜不吃米飯,總覺得味道欠缺,故每個人要了兩碗米飯,各自加了錢財。
“來了。”楚塵喪氣的臉轉變為喜氣的臉。
阮酒兒看男人忙前忙後,感激男兒贈大哥一個夾有肉粒的饅頭。
忙了半個時辰,楚塵把衙役送到門外,“官爺,下次來吃飯提前和我們說。”他捂著咕咕叫的肚子。
沒有下次了,有不要錢的飯他們不吃,偏偏吃要錢的飯,他們人傻錢多嗎?衙役吃完飯,翻臉不認人,橫著凶狠的臉催趕著犯人,“阮酒兒,明天到礦山鑿礦石。”
“知道了,我會帶她去鑿礦石。”楚塵揮舞著手送走他們。
阮恒之回頭看著表麵呆傻,心裡精明的男人。他已經兩個月沒有吃到肉味,饅頭裡夾著肉沫,也夠他回味無窮。
一行人走了一刻鐘到了一排破舊的草棚子裡,這將是他們往後生活的地方。
“你們六個在這間草棚子裡。”衙役粗魯的把六人踹進去,他們去找其他衙役聊天。
衙役走後,六人分散蹲在角落裡,不敢聚到一起,害怕被衙役當成謀劃陰謀抓了。
被流放到礦山的犯人們像布偶一樣被人操控,在變態的法律麵前,他們隻能低頭,留下沒有靈魂的軀殼。他們敢反抗、起義,遠在千裡之外能沾上關係的親人皆被暴君斬殺,他們賭不起。
*
“酒兒。”楚塵送走人,從懷中掏出銀子跑到廚房,“二十五兩銀子!”
阮酒兒以前不把二十五兩銀子放在眼裡,此時二十五兩銀子確是天文數字。“今日我們花了二十兩銀子!”
楚塵摟著她的肩膀,腦袋靠在她的頭頂上,“咱們掙五兩銀子,酒兒,你是我的大福星,有你在,他們不敢傷我。”
也是男人有本事,在絕逢中找到掙錢的好辦法。
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要是彆的男人要了她,怕把她當成災星。
阮酒兒被男人拉到堂屋,兩人碗中堆的老高的米飯,有素菜,也有肉片,吃起來真美味。縱然擔心兄長,她不能讓男人為難。
楚塵衝她燦爛一笑,阮酒兒收回視線低頭吃飯,兩個月與男子同吃同住,女兒家的嬌羞和矜持早就被磨沒了,誰曾想見到男人笑顏,雙頰發熱。
在溫情的氛圍裡吃完飯,兩人又到集市上采買貨物,又買了一些布料,中午掙得銀子全花完了。
下午回去,時間已經不早了,楚塵架起木材,一口大鍋裡放兩節豬骨,另一口大鍋裡放兩節牛骨,全是不要錢的玩意。
阮酒兒搞不懂男人的想法,從今日相處看來,他是一個主意正的人。
楚塵在鍋裡添加了從小肥豬那裡得來的秘製配方,識海的角落裡還有被豬丟棄的人參和靈芝。“豬啊,攆些粉末。”
“昂!”小肥豬兩隻蹄子抱著木棍子,在石槽裡攆人參、靈芝。
阮酒兒坐在灶台下盯著火,兩種香味撲鼻而來,不難聞,反而勾起人的食欲。
楚塵征用木桌子,活了一盆子麵,揪出一團子麵拉拽甩,練習拉麵。斷了,重新揉成團子重新拉。
男人麵部表情柔和,微蹙眉頭,他不是庭前玉樹公子,沒有端雅的容姿,沒有滿腹學問,隻是一個看著有些傻氣,鬼才聰明男子。阮酒兒輕緩地吞咽口水,男人再有學問、再有儀態有何用,都沒有填飽肚子重要。
終於拉出像樣子的麵,其實斷了的粗麵被他搓成細麵。他把麵下到牛肉高湯裡,在裡麵放了一些豆餅子,和一些青菜,小心機拿著白布蓋上麵盆。
“酒兒。”楚塵朝她手,盛出兩大碗熬了兩個時辰的牛肉湯,“你以後好好跟我過日子,有湯喝。”
“嗯。”能和他過日子,已是天大的恩賜,阮酒兒想象的苦日子沒有到來,她如何也不能把好日子作沒了。
楚塵得到滿意的答案,帶著她坐到牆底下,捧著牛肉湯吸溜吸溜開吃。
阮酒兒小口喝湯,眯著眼睛,身心皆滿足。
湯濃香,在深秋的傍晚,微涼的寒意侵入人的身體,喝一碗高湯,毛孔舒展。
在不遠處耍威風的衙役下意識吞咽口水,心裡直罵娘,蠢貨住的地方離礦山近,做什麼好吃的,香味他們都能聞道,吃飯還要給錢,讓人十分頭疼。
“耽誤了工期,殺一族親人,必須在年前鑿千擔鐵礦石。”空中響起響亮的馬鞭,誰敢不聽說,就讓誰皮開肉綻。
手腳皆戴著鐵鏈子的犯人被打怕了、餓怕了、刁難怕了,噤若寒蟬的低著頭,被蹉跎的連一絲銳氣也沒了。
“誰叫的?”不知道哪個人肚子咕咕叫一聲。
衙役臉色呈現菜色,“憋屈死爺爺了。”明明是犯人,他們卻碰不得,殺不得。
“想必蠢貨已經做好飯了,我們一群人乾不過蠢貨麼,直接把飯菜端出來吃,他能怎麼辦?”
“有道理,老子吃飯從沒掏錢,可憋屈死老子了。”
“走,吃白飯去!”···
一群衙役朝小破房子走去,丟下一百多個犯人,衙役不擔心他們逃跑,他們付不起代價。
上工累的虛脫的人像爛泥一樣癱倒在地上,在此處等著雜餅和白水。
饑餓讓人喪失理智,他們要是去到破房子裡搶奪飯,一族親人會變成爛泥,他們連死的勇氣都沒有。
阮恒之期待妹夫如何應對這群惡人,他坐在角落裡,將頭埋在膝蓋裡,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什麼。
衙役破門而入,入目的是兩個人捧著碗,嘴裡含著一根麵條,疑惑地盯著他們。
衙役不打算和蠢貨掰扯,他們直接闖進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