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的國家是人情社會,這一點沒錯。
從古至今,無論是於公還是於私,有交情和沒交情絕對不一樣。
而且特彆有意思的是,在計劃經濟時代。
哪怕是有競爭關係的兩個人或者兩個集體之間,仍有可能存在一種既是對手又親如兄弟的矛盾情感。
比如說“北極熊”和“義利”吧。
他們兩個廠同屬市一輕局管轄,一個是冷飲行業的翹楚,一個是西點產品的大拿。
無論是在廠齡、規模、利稅、品牌知名度上,條件也都相差不多。
但正因為有著太多相似的地方,或許就應了“一山不容二虎”這句老話了。
多年來為了爭出“誰是一誰是二”來,“北極熊”和“義利”誰也不服誰。
不管是為了爭資源還是爭榮譽,甚至爭政治任務,一直是要力壓對方一頭不可的。
總之,就是明著暗著打擂台,讓局領導們老頭疼了。
兩個廠子各自換了多少個書記、廠長,也皆是如此,這簡直快成兩個廠的傳統了。
可有一樣,當一個廠子遇到難處,另一個廠子就絕沒有袖手旁觀的。
像這次推行廠長負責製的時候就是這樣。
“義利”在巧克力原料被外國人擺了一道,因外彙短缺,迫不得已開始研究代可可脂。
那“北極熊”就立刻變得同仇敵愾了。
不但承擔起了製度改革先行試水的職責,還主動派出了自己的技術員幫助一起研發,並協同試驗。
這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取得了成功,並優選出了最佳配方。
而這也使得兩個廠子同時獲益,都在巧克力製品上節省了外彙,降低了成本。
說白了,兩個廠子的關係,真像一對性子不合的親兄弟。
平時吵歸吵,罵歸罵,可那是家裡。
外麵一有事,絕對一致對外。
真有誰遇了難,另一個也絕對會不計前嫌,鼎力相助。
所以眼下楊廠長聽了洪衍武的勸,為了服務公司在局裡主動示好“義利”,當眾提出需要其提供一些計劃外商品的要求。
那“義利”也斷沒有說著風涼話,橫加拒絕的道理啊。
事實上,“義利”的廠長都快樂出屁來了。
他們也是破天荒被“北極熊”這麼誇,覺得倍兒有麵兒。
於是生產糖果的並不拿糖,這點兒小事兒,“義利”的廠長不但一口答應下來,而且還額外照顧。
決定今後廠裡生產、包裝、運輸中產生的殘貨,也都交給“北極熊日夜食品店”來銷售。
好嘛,作為領導,這就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兒。
可對洪衍武和水清來說,那是做夢也沒想到的好事啊,簡直就跟撿個金娃娃一樣。
要知道,“義利”生產中的殘貨,最多的就是“巧克力威化”和“酥糖”,其次才是餅乾和曲奇之類。
因為這兩種產品太容易碎了,破損率能高達百分之十。
可這些東西外觀壞了,卻並不影響味道,不會降低營養成分。
那用來當早點,或是給老人、孩子當零食,都是再劃算不過的。
因此除了“義利”內部自己分發處理的部分。
這些以極低價格出廠的殘品,無論分發到哪個食品店或是副食店,向來都是爭搶的“福利”。
這麼一來,僅靠“商業口”內部就“消化”了,市麵上基本上見不到。
偶有銷售,立刻就能招來無數人,排起長龍的大隊來。
而誰趕上這樣的好事,都明白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也都好幾斤好幾斤的買。
不誇張的說,京城七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童年最歡暢淋漓的零食記憶。
大約就是能抱著一大袋“巧克力威化”渣滓,大嚼特嚼吃個飽了。
在這點上,就連洪衍武的倆侄子和水曉影也是一樣,統統是見這玩意沒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