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真要說起來,這老楊還挺剛愎自用的。一聲招呼沒跟我打,最值錢的主意就讓他給扔了,撿了一個下下策用。沒勁,沒勁,這不是扔西瓜撿芝麻嗎?以後有他哭的難題。你說我真輔佐他,那也是個糊塗皇上……”
水清一聲不吭,安安靜靜地等著洪衍武這一肚子牢騷全發作了出來。
直到他說夠了,痛快了,沒什麼再說的了,還不吭氣。
這讓洪衍武有點不好意思了,小聲問,“清兒,你……你怎麼不說話了?”
“話都讓你說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啊?”
水清故意白了他一眼,可嘴角卻閃過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紋,然後很篤定的下了斷語。
“嗨,你呀,也就是嘴上說說罷了。我知道你,最後肯定不好意思撒手不管的,你就是不肯當這個副科長,活兒你也少乾不了……”
“啊……啊?”
洪衍武一下愣了。
“媳婦,這話哪兒跟哪兒啊?你這是罵人不吐核啊,我怎麼就這麼賤啊?”
哪知水清卻說,“瞎說,我話裡可沒刺兒,我這是太了解你了。”
“論能力,你一點不平庸。你才是咱們廠的明星,真正的風雲人物。讓乾部們發愁的利潤、產值、工人不遵守紀律這些問題,在你都不是難事。你領導能力、組織能力,精通業務,不但讓我心悅誠服。就是在基層裡,崇拜你的人也挺多。”
“壞小子們怕你、服你,正派的人器重你。你又講理又不講理,好起來比誰都好,壞起來比誰都壞。不畏上,不欺下,加慷慨大方,讓你有了好人緣,也是很得人心的。彆人叫你‘洪思佳’,還真沒叫錯。這是你值得驕傲的,也是讓人羨慕的地方。”
“但你不該一直抱有偏見去仇視權力,專好與廠裡的頭頭們鬥氣兒,誰官兒越大你越不服誰。你也不該冷眼旁觀,專愛看乾部們遇到難題束手無策,急得一腦門子汗,自己偷著樂。因為實際上,你是不會從中得到滿足,獲得安慰的。反過來,你這樣刻意遠離主流,把自己肚子裡的本事都藏起來。倒是會感到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孤獨和失落的。”
“還有,你這人啊,嘴硬心軟。表麵上挺自私的,其實心裡挺仗義,特彆重感情,道德倫理有自己的一杆秤。真要廠子出了問題,被某些乾部給禍害壞了。你能不著急?真要是工人們都沒了獎金,你熟悉的朋友、同事都變得愁眉苦臉,你還能這樣開心?我不信……”
水清的話很誠懇,可這反而讓洪衍武如坐針氈。
因為這叫捧殺啊!
“彆彆彆,清兒,你彆把我看得這麼高,你會失望的。我說……咱能不能彆胳膊肘往外拐?你這麼賣力當說客,你幫哪頭的啊?”
哪知水清卻沒有看他,反而歎了口氣,然後用故意刺激他的口吻說。
“如果真失望,那也叫沒辦法。我不勉強你,我知道你外頭的事兒多,也挺辛苦。真要顧不上廠子裡的事兒我也能理解。”
“不過,咱們不欠楊廠長了,可我還欠魏大姐呢。你不知道,方便麵廠和你的事兒,都是魏大姐托了熟人才辦下來的。她對我那麼提攜照顧,我不能眼瞅著她因為一片公心丟麵子、坐蠟。”
“所以說,你要真不當這個副科長,那就隻能我去申請擔這個擔子了。我能力是不夠,可總得儘份心力,那服務公司興許就得拜托給你了。這也是一樣的。”
“至於有家裡那頭呢,實在有點對不起,你成乾部的事兒我已經跟家裡打電話說了。咱們兩家兩個媽,正合計今天晚上大家湊在一起聚餐呢,要一起給你慶賀慶賀。這麼一來,咱們掃大家的興也是難免。”
“還有張師傅,我今天從小食堂過去的時候。正好聽見他在屋裡跟龐師傅打聽,副科長比五級炊事員工資高多少。你的工資不是算學費嘛,估計這會兒,老爺子已經認為下月又會多三十塊進兜了。你要讓他失望,就他那脾氣……”
而隨著這一條條被水清娓娓道來,洪衍武的臉上直抽抽。
很快,就也再無法保持鎮定了。
甚至沒堅持多久就投降了。
“行了行了,彆說了!我乾,我乾還不行嗎?清兒,沒看出來啊!你也太可怕了,簡直是鑽進我心裡去了!完全摸準我的脈了。我怎麼覺著我倒成了你手裡的小菜了呢?以後咱倆之間……哎!還有我說話的份兒嗎?”
水清卻一下樂壞了。
從桌上的煙盒裡拿出一根煙,就開心地塞在洪衍武嘴裡。
跟著拿起火柴。
“來,給你點上,我的大科長……”
一邊點則一邊說,“彆說的那麼委屈,哪兒能不讓你說話啊……”
跟著吹熄了火柴。“不過,聽不聽可在我。”
“吭哧”,洪衍武又嗆了一口煙,咳嗽不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